刘家村刘秀儿宅中,天还未大亮,已是一阵鸡飞狗跳。
“刘招娣你个死丫头,还不赶紧把昊儿的东西收拾好,要是耽误了昊儿上学,看我怎么打你。”刘秀儿一面朝小女儿骂骂咧咧,一面伸了个懒腰,把身子往躺椅嵌得更深。
刘招娣看了一眼饭桌上的父亲和弟弟,充满鄙夷。自从姐姐离家出走后,她的日子就更加苦不堪言。当初自己就应该咬咬牙、跺跺脚跟着姐姐一起走,现在真是悔不当初。为了这么个家,根本不值得。她把书桌上的书本、纸笔胡乱塞到包袱里,手从包袱抽出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桌角,吃痛了一下,忍不住叫了出来。
刘秀儿置若罔闻,从刘招娣手中把包袱夺过来翻看。
“刘招娣”,他语气不善,“深秋了,天气多变,居然不给你弟准备个外套,要是冻着了他,你也别想好过。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装件弟弟的外衫,非要我抽你?”
刘昊嘴里塞满了饭和糕点,但还在继续往里面送。刘秀儿看着这一幕虽则有些奇怪,近来这孩子好似总也吃不够似的,尤其爱吃甜的,但还是满足极了,他想到自己的父母重女轻男,从小不待见自己,不给吃口饱饭导致他矮得不行,还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娘不拉几的名字,让他从小没少被邻里乡亲嘲笑,但这命运,将从他儿子这里,就此改写。
骂完女儿,他又训斥起了妻子:“臭婆娘,接送昊儿的途中要给他打伞,我看他最近这小白脸,都有点被晒黑了。中午做几个肉菜,你看他这么瘦,哪有什么富贵相,而且学习费神,补品更要跟上。”
刘招娣看看弟弟一身白白胖胖,每天就是干饭,眼睛缝儿都要找不着了,不由冷笑一声。
刘秀儿看了母女俩一眼,直觉晦气,转而看向儿子,谄媚道:“昊儿,爹出门去给你赚钱了,你好好上学,未来才好继承爹爹的假发大业。”
刘昊埋头干饭,吃着一嘴的糕点,敷衍又不耐烦地应和了一声“哦”,刘秀儿心满意足地出门了。
还没踏入店门,伙计刘洪亮就迎面而来,说是有个黑黑瘦瘦的年轻男子公子来找,已引至内室等待。
刘秀儿一听,直骂刘洪亮蠢材,只怕是那刘圣败露,唐家婆娘派人要来找他算账呢,怎可随便引狼入室。
刘洪亮腹诽,但还是老实道:“掌柜的,我是看他和那仆从,虽其貌不扬,但步履沉稳,都是练家子,怕是不简单呢。”
刘秀儿闻言并不以为意,唐密再怎么厉害,还能翻了天去?他慢慢悠悠地往会客室走去,但还是招呼了四五个精壮打手在他身后跟着。
进得门内,左首两个男子,一站一立。其中坐着的那个,依明、月二国审美看来,身型颇为瘦弱,但若是召国人看来,正是一种清瘦之美。只见他正垂首喝茶,一只手握着茶杯,另一只手骨节分明,苍白瘦峋,双手翻转之间,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旁边站着的随从风息都不由得感叹:真真优雅!
原来这就是召国那个几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小皇子周汝均。召国一直被明国踩在脚下,为了整个召国的宏图大业,他不容有失,此前还亲自潜伏到唐家村张医师医馆做学徒,以便查探情况。
为了隐匿身份,周汝均此次也是易容乔装而来,他本就瘦了,还一身玄色云翔符蝠纹劲装,双绕镶银蹀躞带勒出劲瘦的细腰,原来是这样更为显瘦。
在刘秀儿看来,这男子一身黑不溜秋,又细胳膊细腿儿的,他实是瞧不上,不过当下又因此放心几分,暗道:“刘圣果然是把我卖了,杀千刀的!不过这唐密就派了这么个弱鸡来,真当我刘秀儿是吃素的吗?”
男子抬头,见刘秀儿背后站着的一群大汉,心中了然,先开口道:“刘掌柜,我知你做过什么,也知你此刻在想什么。但我不是唐密的人。今日我来找你,正是要助你一臂之力。”
“切,你谁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莫?”他尾调上扬,努力瞪大了他的小眼睛,来了一个全盘否认,装傻充愣。
刘秀儿也已经是四十好几了,在做假发生意之前,在刘家村已经做了几十年的按摩洗脚营生,形形色色的人也是见过不少,惯会圆滑取巧,看这小屁孩二十上下,竟对着他大言不惭,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周汝均闻言,眉峰微耸,尽管来前就对刘秀儿做过调查,知道这是一个视财如命的奸商,无赖无耻得很,有所心理准备,但真正见识到,他还是被恶心到了。
刘秀儿见他脸色不好,更加得意,乘胜追击,进一步加大攻势,只见他上下扫视周汝均,笑得不屑:“就你这小身板,要拿捏你,可是分分钟的事情,趁老子现在没动怒,赶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周汝均本还努力保持风度,听到这里,火气一下冲到了天灵盖,加上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刚才那劣质浓茶又喝多了几口,腹中空虚,一下子更是感觉头晕目眩,便不再忍:
“刘圣,刘家村人士,受你挑拨污蔑唐氏假发铺产品质量。全因你允诺事成后把你长女刘富贵嫁与他。至于你,除了长女,还有个女儿叫刘招娣,儿子叫刘昊。以前干……”
没等周汝均往下继续说,刘秀儿回过头,把随从都打发了出去。
他这才坐到周汝均对面,懒洋洋问道:“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别以为知道一些事情就可以要挟我,也不看看你对面坐的是谁!”
“正如我刚刚所言,我知刘掌柜有宏图之志,希望成为月国假发之主,我可助刘掌柜达成此愿。”
刘秀儿又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脑中忽然福至心灵,他终于知道了!登时拍掌叫道:“你——排骨精!你以什么助我?以你这排骨身躯吗,哈哈哈……”
周汝均身旁站着的风息已经拔剑出鞘了,神情格外愤怒,他们的小皇子多么美,我们召国最俊美的郎君!这刘秀儿真是不怕死,排骨精,怎么敢……你以为你很幽默吗?
周汝均只是拍了一下桌子,顷刻间,十几个黑衣蒙面男子自房梁上飞下,皆手持已出鞘的长剑,一溜儿亮晃晃的剑尖齐刷刷对着他,刘秀儿一下腿都软了。
周汝均缓缓抽出一方素色手帕,擦拭起了自己的佩剑,绽开一个完美的笑容:“你儿子刘昊最近是不是特别的嗜甜好吃?”
“你,你怎么知道,你把我儿怎么了?!”
“放心吧,刘掌柜,在下这样做也只是为了让你我更好地合作,一起扳倒唐密。只要你好好听话,你的昊儿也自然无事,你的事业更是可以蒸蒸日上。”
周汝均说完,风息走到刘秀儿跟前,拿出一个墨绿小瓷瓶,道:“每个月一次,服下解药,令郎自可无恙。”
刘秀儿打开一看,瓶中只有一颗,心中惊颤,他是真的怕了,昊儿可是他的命根子啊!这人高深莫测,发起狠来真就像一个冷血动物。
回想自己刚刚的言行,他顿时是汗如雨下,没有丝毫犹豫,当下连滚带爬,忙不迭道:“公子公子,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啊!小的就是犯贱,小的就是您家养的一头胖猪,公子瘦美清隽,那就是天神降世,英雄盖世,可千万莫与小的计较啊!能有公子相助,实为小人之荣幸。往后必唯公子马首是瞻,公子让往东,小的绝不往西!”
不知刘秀儿哪句马屁拍到了周汝均心上,只见他扬了扬眉,挥了挥手,十几把利剑回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