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墨砚台清脆落地打破寂静,萧岁禾连忙后退半步踩到墨锭,墨汁泼溅在月白裙裾,绽开的墨梅却不及眼尾那抹霞色艳。
“王爷王妃,奴婢来添灯油······”门外传来侍女的轻声。
沈安渝低着头用余光看了眼坐在位置上若无其事喝茶的萧岁禾,伸手抹了一下嘴角透亮的药膏,打开门接过侍女手上的东西,随即将门关上。
萧岁禾端着温度适宜的茶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的花纹。她按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抬眼见沈安渝立在火光微弱的烛台前。
怎么有人能把这么素的里衣穿得这么好看?身材比例一览无遗,想必他肯定有八块腹肌。
一点转头的迹象,她赶忙回过眼神,慌乱地四处打量着室内的饰品,“这茶真是好茶。”
天哪!她这是在说些什么?
“好喝也不要喝太多了,小心晚上睡不着。”他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嗓音有些沙哑更添几分磁性。
萧岁禾浑身从上到下一阵冷战,轻轻咬住下嘴唇,垂下头将浅浅笑容融进茶杯倒影之中。
手托着脑袋,盯着手里的杯子笑个不停。
上方传来男人的声音,“看来你很喜欢这种茶。”
萧岁禾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注视着男人落座,抬手给滚热的脸颊降温,“啊,嗯嗯,很香。”
锁春香的味道早已弥漫在整个房间,她贪心地多嗅了几下,举杯喝茶之际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
是熟悉的沉香味,原来这就是锁春香的味道。
他像感应般撩眼,萧岁禾一个措手不及,不少茶水顺着通红的脖颈洒落衣襟,她惊呼一声。
“没事没事,这么大人了居然还漏嘴,真丢人的。”她用手掸了掸水迹,自嘲道。
沈安渝用自己的衣物帮忙擦拭着,萧岁禾看着蹲在身前的人,本就燃烧的脸愈发灼热。
“咯咯咯。”
他抬起头望着她捂脸笑,“又有什么喜事?”
“你的头发戳得好痒,咯咯咯。”她抬手揉了揉他抵在下颚的头顶,他擦拭的动作忽地滞住,手抵着嘴角轻咳两声。
两人抱着小茶杯,面上看是品着好茶,其实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王爷,王妃。”老仆敲敲门,能看到手上端着餐盘的身影,“早饭未食,特吩咐厨房早些备午膳,我给您们端进来。”
“端进来吧。”
老仆先一步进来,身后跟着两位侍女,边摆着菜盘边讲着,“新到的雪蛤燕窝羹,让厨房新煨了些,美容养颜王妃可以多用些。"
萧岁禾选择一个角落的位置,沈安渝也心照不宣与她错开,老仆没有察觉到一些事情,“王爷王妃凑近些,这样夹菜多费事啊。”
“能够到的。”她抿嘴朝老仆笑,余光打量着沈安渝的动作,随后身边落座一人。
沈安渝执银箸的手顿了顿,夹起的翡翠虾饺在半空划出弧线,虾饺皮上的精美褶子随着汤汁轻颤,像极了某人此刻眼睫的颤动。
萧岁禾咬着箸,碗里突然多了一只翡翠饺,“这...这虾饺要趁热吃。”
“谢谢。”
他指尖拂过桌面,仿佛在擦拭不存在的污渍。
窗外忽有乌鸦嘶啼,惊得萧岁禾的银匙撞在盏沿,清越声响中,两人同时伸手去扶将倾的玉碗,额头相撞的闷响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萧岁禾望见他眼底未及藏好的惊澜,扶着吃痛的额角直视他的眼神笑了笑。
“我俩还真挺有默契的。”
沈安渝温柔抚摸着她的额角,眼神像是询问她还疼不疼,“谁让我们是夫妻呢?”
“这虾饺真的好好吃!”萧岁禾咬了一小口,忍不住夸赞起来,满眼都是欣喜,“燕窝也是超级正宗。”
“好吃就多吃点。”渐渐地,她的碗堆成一座小山,火光倒映在他的眼中,就像他的心情一般。
午时,乌云带着雨水飘向别处,太阳重新透出云层呼吸,阳光洋洋洒洒照进房间,在青玉案上织就斑驳的碎金。
“这天真的阴晴不定呐。”本来开窗体验江南小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放晴了。
沈安渝正夹起块芙蓉鸡片要往萧岁禾碗里送。
“三王爷万安。”雨桐公主的贴身侍女阿娟捧着三层食盒盈盈下拜,“公主晨起采的露水蒸了玫瑰酥,特命奴婢送来。”
萧岁禾的银箸尖在瓷碗上划出细响。
阿娟葱白的指尖掀开盖子,十二枚酥点摆成心形,酥皮透出胭脂色,“公主特用西府海棠汁上的色。”
“公主怕王爷畏苦,特意少放了莲心。”阿娟还“贴心”将银叉摆在沈安渝手边,“这酥皮用着漠北进贡的雪驼乳,王爷您尝尝可还顺口?”
玉扳指在盏沿磕出清响,沈安渝第一时间扭头观察萧岁禾的心情,“有劳公主费心,本王不喜······”正要推拒,却见萧岁禾突然执起银叉,尖齿刺破酥皮时带起细碎脆响,玫瑰馅料淌出深红蜜浆,沾在她唇上宛如新点的口脂。
“果然甜得发腻。”萧岁禾将半块残酥掷回食盒,底盘发出“当啷”一声。
阿娟嘴角的笑纹僵了僵,“王妃说笑呢,这馅料配比是王爷旧年夸过的。”她特意将“旧年”二字咬得缠绵。
沈安渝未曾抬眼,摇摇头,“想必公主是记错了,本王一向不喜甜食,王妃都嫌甜口,更何况本王呢?”
“公主的心意本王收下了,你知道怎么交差的?”被咬了一小口的玫瑰酥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拿起吃了一口吃下,使眼色给旁边陪着的老仆,“拿下去分了吧,就说是公主赏赐。”
面露尴尬的笑容,阿娟瞬间丢失了之前的傲气,灰溜溜跟着老仆出去了。
萧岁禾朝他竖起大拇指,“今天表现不错。”
“公主都下厨了,我是不是也要露一手?”萧岁禾往上拉了拉长袖,手臂豪迈地伸展于桌面。
沈安渝喝了一大口燕窝粥,压去口腔中甜腻的感觉,“你要喜欢的话可以,没必要和别人比。”
“你作为男人是喜欢一个下得厨房的女人还是只会吃的人?”萧岁禾侧着头,等着他的回答,“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什么样我都喜欢,所以你做自己就好。”
眼珠一转,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激动地拉起他的手,“我厨艺不行,但就会一道,你肯定没吃过,给你露一手。”
皱眉回应着朝他挤眉弄眼的人,沈安渝嘴角的玩味越来越明显,期待着接下来她会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萧岁禾将沈安渝“禁足”于房间,迈着雀跃的步伐往厨房,心里回想着从某书看到的煲仔饭教程。推开樟木门时惊飞了檐下灰雀,正在刷锅的阿婆眼睛里写满了惊讶,“王妃,您怎么来了?”
“王妃使不得!”阿婆要去抢她手中的瓢,“王妃想吃什么老奴我来做就行,这粗活让······”
“没事的阿婆,我想在王爷面前露一手。”萧岁禾挥开众人,沾上墨的月白裙裾说不出的好看,扫落整排青瓷罐。
她抓起把五色黍米粳米要淘洗,环顾一周找到水缸,舀了一大瓢。
阿婆的粗布鞋在青砖上碾了半圈,“这水该是米量的八分······”
“我有自己的方法。”萧岁禾投去自信的笑容,做饭她最擅长的就是煮的一手米饭,吃过的都说好。“阿婆,您去忙您的,我一个人就行。”
土灶灶肚有些没熄灭的残渣,萧岁禾添了几根柴火,灶膛里的干柴堆成小山,她握着火折子的手在发抖。
第一缕青烟腾起时,她学着旧日奶奶做饭的样子,鼓起腮帮吹气,却被反扑的浓烟呛出泪花。
火星溅在手背,烫得她甩开桃木火钳。
“当心走水!”阿婆不放心站在一旁看着,慌忙去接她手中的火折子。
“我能行!”萧岁禾抹了把面颊,殊不知本干净的手掌满是烟灰,将整捆艾草塞进灶口。
浓烟顿时化作黑龙盘旋而上,熏黑了梁上悬挂的腊肉。她慌慌张张舀水去泼,却浇熄了最后一点火星,灶膛里只剩潮湿的青烟呜咽。
阿婆攥着衣角欲言又止。
火星突然爆开的刹那,萧岁禾的惊叫与柴火爆裂声同时响起。
厨房食材很齐全,她三两下就找齐了要用的东西,手生疏地握住菜刀,左右比划着怎么下第一刀。
“要不让老奴来?”
听到话语间,萧岁禾利索下刀,聚精会神地像在拆炸弹,左手蜷缩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给自己手指切了。
不仅丢人,还得不偿失。
腊肉、香肠、胡萝卜丁、小青菜段、土豆丝、葱,她一一清点完毕。
下一步就是关键的酱汁,萧岁禾翻看着厨房灶台上的东西,奇怪,调味品呢?
基本上都翻了个遍,居然是放在一个青铜材质的类似鼎的容器中(染杯)中,凑近闻每一个的气味,眉头紧锁看着面前好几个染杯,“嗯?怎么都是同一个味?”
“难道是串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