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菲回神时，眼前白光骤然亮起。

坠落倏然停止，她的双脚虽然踩到了地面，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漂浮、倾斜着。但这次有了经验，她并不过分慌张，在一片无止境的白色之中，只管两条腿往前走。

——这里至少不会是地狱，恐怕又是什么特殊空间。

果然，很快又出现了新的门，踌躇之间，熟悉的藤蔓再次绕紧她的腰，将她拉了出去。

环顾四周，灰绿色的墙壁对人的眼睛很友好。整个区域有几百平，放着二十多个一立方大小的生态箱，大部分用金属包裹了起来，查菲能识别出来，也是因为每个上面都标了「生态箱NO.00112」这样的字迹。

查菲准备调出实时地图：“导航设备都被屏蔽了。”

“伊莎贝拉博士说的应该就是这了——领航生物的星跃素原材料真正的生产区。”

查菲看到林泽从巨大的生态箱后面走来，“你的眼睛……”

林泽摸了摸绿色右眼，没太在意：“还有力气的话，帮我把房间里的监控内存拆下来。”

所有有潜在威胁的人员都已经被制服，横七竖八地瘫倒在地上。

查菲灵巧避开，捡起被打落在地上的监控设备，设备外壳印着一个3面立方体。

「这是……」

她迅速查看螺丝，果然每个内六角头上都刻着「S1」纹样。

“怕吗？”林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查菲发现，他的瞳色已经恢复常态，但举止神态却好像又有哪里不同。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母亲到底被带到哪去了。”

“能被带走的人，就说明还有价值。”林泽说着，再一次站回生态箱区，“我们要完成更有价值的事情。”

查菲也凑过来看，这个生态箱和其他的不一样——没有被金属面板遮挡。白雪造景之中，有一团亮光悬浮在中央，铭牌上写着「No.0082」。

林泽看似随意地按了几下，突兀的提示音响起：

“请输入口令或进行人脸验证。”

他没有改变面容，轻易通过了验证。

查菲诧异：“这验证是不是出问题了？”

林泽没有回答，他出神地看着生态箱上新显现出来的控制面板。不同指令可以改变天气、投放生物，甚至可以设定日出日落时间。

但很可惜，所有按钮都是灰色的，他尝试按了一个。

“信号中断，请重连。”

林泽又点开历史日志，很可惜这一次，只允许验证口令密码。

“验证失败。”

“验证失败。”

……

“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验证失败后将开启销毁程序。”

查菲的心的提了起来：“它说的销毁不会是爆炸之类的吧？”

而略略思考后，林泽已经伸手再一次尝试。

“滴”地一声，密密麻麻的文字显现在电子屏上，最底下的页数显示，竟然有2万多页。

同时，空间内传来警报声，走廊之外很快传来脚步声。

——不好，是反异能场，为了无时无刻都能压制异能者而部署的。

这里就是S1研究所，而不是什么冒牌场合。

林泽身体内的力量变得涣散，多次尝试后才破开很小的绿原思域，一只蝙蝠飞了出来。

“小蝠，把数据文件都拷回去，带着查丽先离开。”

“好的，主人。”

林泽瞥了一眼小蝙蝠，最近又在看什么小说，回复冷静得都让人惊讶了。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走？”反异能场对普通人没有作用，但查丽能看出林泽脸色苍白，并不好受。

“你把这些文件带给林禹，他知道怎么做。”

绿原思域又缩小了。

查丽不再踌躇，捧着「嘱托」，头也不回地跟着小蝠冲进思域中。在她身影消失的同时，林泽关闭了思域，仅存下最后一丝能量，托着身体没有倒下。

走廊里的警报器震天响，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林泽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人扼住喉咙，比他以往感受到的反制都霸道。

很奇怪，这种压迫感是由远及近，越来越强烈的。

直到研究室的门被打开，失踪许久的罗斯站在眼前。在超能视觉消失之前，林泽看到对方身上的电磁波像天罗地网般张开。

*

几天以后，核心议会发布了关于领航生物的调查结果。

协助查验的S2研究所声称，星跃素B剂含有大量违规成分，将全面禁止药物流通。

而林禹等人根据小蝠带回来的数据，查到新线索。

“按照小林哥带回来的资料，如果领航生物的A剂原材料真的是从S1研究所流出来的，那他们针对B剂的调查，根本就是掩耳盗铃——有问题的是A剂。”

说话的是周博文，死里逃生后，他身体和情绪都恢复得不错。

方绮月：“有人曾经入侵过这份观测日志，跟着蛛丝马迹，我恢复了对方的登录档案，没想到是方万利。”

不仅如此，方绮月这次将方万利的资料查了个底朝天。

原来当年方万利在研究所时，就一直在研究增强药，但在申请经费时，整个项目却被直接叫停。

原因是：学术抄袭。

换句话说，重组的S1研究所肯定也在进行活体实验。

档案中还显示，早在5年前，沈渊团队已经研制出激发人体潜能的药物，但在临床试验出现强烈排异反应，安全性数据根本没法支撑药物发布。

就在这时，方舟研究所被迫解散重组，沈渊销声匿迹。

然而半年后，异能者作为秘密武器，参与到各项重要行动，两者之间的联系不明而喻。这么多年来，异能者数量一直维持在8个，除了黎朔的干预，也揭露了潜能药物的危险性。

但星跃素的出现，尤其是B剂的研制，将潜能药物变得可控。此时将实验对象扩散到整个中央基地呢，乃至其他星域居民。即使再低的概率，也能筛选出足够多的备选异能者。

方万利在眼皮子底下「偷跑」了整个人类进化计划，怎能不叫S1研究所恨得咬牙。

——只是藏了这么多年，不惜激起民怨，突然加快进程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林禹：“72小时紧急拘留的时间快到了，阿泽交待的事情也查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接他回来了。”

*

S1研究所内。

林泽身处一片白色虚无之中，眼前光影开始规律闪烁，刺耳的嗡嗡声随之响起。

「该死，又来。」

意识刚复苏时，林泽还处于短暂恍惚中。但很快，浪潮般的磁场共振涌来，令身体里的每根神经都崩得异常紧。

似乎有无数张嘴巴趴在他的躯体旁，问着各不相同的问题。林泽很想忽略，脑子却不听使唤地高速运转，这令人很快就疲惫不堪。

而当意识断联后，新一轮的干扰压制很快又重启了。

林泽没法完全计算，在此期间，他有时候残存着些许清醒，有时候则完全歇菜。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正在接受「记忆洗涤」的第一步——信息干扰。

这就像是旧时代的杀鱼方式，先将鱼拍晕。

这一步机械而枯燥的，只要来回切换开始和结束按钮，通常一名实习生就可以完成。面对高强度磁场干扰，「鱼」一开始还会残存些身体条件反射，令某些心软的实习生不忍继续下手。

但坚持到5-6次以后，这种外在痛苦表现完全消失。

实习生研究员们也会无比坚信，自己的每一步当真是在为人类进步作贡献。

但真相是，「鱼」的意识被锁在深层之中，痛苦直接内化。

它会软弱，它会妥协，它会怀疑。

这时候，有手术经验的研究员上场，替换新的芯片。

「仁慈」的神赐予「鱼」新的人生目标——为了活下去，为了确定存在的意义。

所以，来自研究所的异能者们，纵然有万般超能，但意识稍有短暂反叛，来自芯片的神经抑制会教他重新做人。

林泽作为思域者，实在太顽固，一轮洗涤结束后，部分记忆如蜘蛛网般重新组织起来。

“梅兹博士，S-02房间有两台洗涤舱，要不要申请去那里？”

“不行，多少人盯着这块香馍馍，要是从这间实验室里挪出去，你以为还能轮得到我们？”梅兹深吸一口气，“虽然一边洗涤一边更换芯片风险很大，但只能这么做了。”

这时，门被哗地一下打开了。

“无论是谁，请出去。”梅兹没转头，冷漠地下着逐客令。

“梅兹，剩下的我来。”

梅兹手里的动作顿住，唰地一下回头，不可置信：“摩根主任？”

“带上你的实习生，可以离开了。”

“但是规定，手术时段必须有两人同时在……”

摩根一下子捂住了实习生的嘴巴，恭敬地退出，穿过走廊才放下：

“你还想不想留下来了？”

实习生一脸不解：“您刚刚不是还说，这块香馍馍不能流出去？”

梅兹扶额：“天哟，你这么天真，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你真的以为摩根只用了5年，就能从实习生爬上主任位置？而且在「思域者推进」项目上有第一手话语权？”

实习生盯着刚刚出去的那扇门：“他有靠山？”

梅兹也望了一眼：“何止是靠山，是「大额遗产」。因为他是沈渊的实习生助手，是方舟研究所唯一活下来的人。换句话说，他到S1研究所后，已经成了主任。”

“您说他是叛……”

梅兹再次捂住了实习生的嘴巴：“今天之内除了吃饭，别再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