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鱚寶」正在兴头上,飞飞拿起《庄子》,快速翻到《逍遥游》一章,问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逍遥游》这两个地方看着好像差不多,但又差很多?第一句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到后面,又重复了一遍,却变成了‘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
「鱚寶」看也不看地就说:“这两个地方明显不一样!前面说的是鲲变成鸟,这种鸟叫鹏,也就是说鹏是鲲变的。后面说的是有一种鱼叫鲲,有一种鸟叫鹏。没有说鲲和鹏之间是什么关系。你可以想象一下,有的鱼就只是鱼的状态,没有变成鸟;而有的鱼变成了鸟。换句话说,有的鱼变成了鸟,有的鱼没有变成鸟。也就是说,不是所有的鲲都能变成鹏,但鹏肯定是从鲲变来的。那就是说,鹏是鲲的更高阶状态,没有进阶的鲲就只是鲲,只有进阶的鲲才变成鹏,而且尽管变成了鹏,要起飞也要等待时机。就跟人一样,大家本来都是人,只是有的人进阶了,有的人没有进阶,而人要进阶也是需要契机。”
“那怎么才算进阶了?”
“庄子说,鲲变成鹏是为了等待时机往南飞。进阶应该就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而不是只呆在原地。简单说,仍然是‘经典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往哪里去。鹏往南飞,是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可是往南飞就一定比留在北冥更好吗?”
“你这个问题不就是那两只小鸟嘲笑鹏说的话嘛!”
「鱚寶」的话给了飞飞当头一棒。或许,对于大鹏鸟来说,往南飞并不是因为南冥更好,其重点在飞的过程,重点是要飞。那它又为什么要飞呢?借用两只小鸟的话说:多辛苦啊!为什么那么辛苦还要飞呢?
“就像你最后明知道要死,而且死也未必更好,那还是不可避免地要‘死’,而且是用尽一生去奔赴死亡,既然这个过程那么辛苦,那为什么还要’生’呢?为什么不干脆早点‘死呢’?”
“那问题又回来了……活着是为了什么?”
飞飞想起不久前有个朋友曾对自己说:“生前、死后未必比现在好,也未必比现在差。但人来到这个世界,就像被诅咒了一样,要用尽一生去奔赴死亡。然后不停地轮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而当时自己下意识地说了一句话:“当下即解脱。”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忽然脑海里出现一幅画面,过去和未来变成两个漩涡,最终汇聚成一个点,而这个点即是“当下”。换句话说,唯一可以连接过去和未来的只有“当下”,而所谓的“活着”不过是“活在在当下”。忽然,过去、未来,刚才、一会,生前、死后的界限被消融了,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只剩下一个点,即是“当下”。
「鱚寶」摇摇头说:“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回到大鹏鸟为什么要飞的话题上。你看这里。”
飞飞顺着「鱚寶」指的方向,上面写着: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这里好像出现了两种视角,一种视角是从地上往天上看,感觉望不到边;还有一种是‘视下’,也就是从上往下看。如果说前者是两只小鸟的视角,那么后者是大鹏鸟起飞后的视角。坐过飞机的人都知道,从高空往地面看到的视角和人在地面上看到的视角是完全不一样的。而没坐过飞机的人是无法想象从飞机上往地面看的视角。因此,两只小鸟不懂大鹏鸟也很正常。就像人在这个世界,无从想象这个世界之外的存在。
飞飞想到这里,似乎有了答案:“所以飞,是为了换一种视角?”
「鱚寶」故作深沉地点点头,转而打趣道:“好巧,你有两个飞,难道是为了换两种视角?”
飞飞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在十几岁的时候,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用力呐喊“想飞”,后来,折腾了一圈之后发现自己压根就“不会飞”,再“想飞”也没有用,现在看来“不会飞”只是因为时机未到,等到“海运”大动起风之时,即可借风而起。再后来在玖號馆,随手取了个代号叫「飞飞」,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答案”,从此「飞飞」有了新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