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书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书房的主人,大云的太子殿下,另外一人是不应该出现在东宫的人,镇国公府的小儿子。
齐修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手指敲着桌面,轻微的叩击声很有节奏,在这个无人发言的封闭环境中响着,无形中给在场的人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杨凛手里拿着一叠纸,目光扫过,一目十行,阅读的速度很快。
“看出来什么?”齐修手指停住了,看向了杨凛,等待着他的答案。
“李铎这个人我认识。”杨凛说,“接触过几次,确实看小殿下不顺眼,不过要说他对小殿下动杀手,他没那个胆子。”
就算是之前,李铎也不过只敢从言语态度上对齐玉不敬,真动手他还是不敢的,更不要说杀齐玉了。
齐玉再怎么说都是皇室之人,一个礼部侍郎的庶子可没有这个胆子做这种事情,一旦被抓住那可是一家人都要遭殃的。
你不会是查错了吧。
杨凛抬头看向齐修,脸上写着这样的话。
齐修:“如果他背后也站着皇室之人呢?”
“你是说二皇子?”杨凛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人。
齐修挑了挑眉,饶有兴味:“为什么第一个想到他?”
杨凛嗤笑一声:“李铎近来忙着给二皇子当狗这件事在京城里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这种事情稍微花点儿心思就能够打听到。
跟韦沅闹翻了的李铎没了大腿,以前仗着别人的势欺负过的人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礼部侍郎这个官职看起来似乎很不错,可是这里是京城,一块石头扔下去都能砸到一个官,不怕这礼部侍郎的人多得很,而且李铎也只是一个庶子,礼部侍郎也不可能真的为了这么一个庶子跟那么多人闹翻。
受了欺负的李铎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就需要找新的大腿,但是他跟韦沅有矛盾,韦沅的家世在京中也是上层,能和他旗鼓相当的人不多,所以李铎选择的目标是皇室之人。
京城的权贵再贵还能越过皇室不成。
顺着这个思路想很容易想到李铎想要抱谁的大腿。
太子肯定不行,太子跟韦家有亲戚关系,怎么想在他跟韦沅之中选择的也只会是韦沅,而且太子的大腿不好抱,他也入不了这位除了陛下外大云最尊贵的人的眼。
三皇子的话母族不显,在朝中也不活跃,平日里跟个透明人一样,非常的不起眼,选择抱他的大腿也没什么用。
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不说他跟四皇子本来就有矛盾,更重要的是四皇子就是他跟韦沅闹翻的原因。
这样想来他会选择的人就显而易见了。
二皇子齐硕,贵妃之子,舅舅是大云的武威大将军,虽不像太子那样深受皇帝的喜爱与重视,却也不像三皇子那样被忽视,更不像四皇子那样被不喜。
“不过......”杨凛有一点想不通,“二皇子为什么想要对小殿下下手?”
这件事情的动机想不通啊。
主要是向齐玉动手这件事给不了齐硕多少好处,不说齐玉本就不受皇帝喜爱,就说齐玉的腿的问题就注定了齐玉跟那个位置没有缘分了,身体残缺之人是无缘大统的。
而且,不管齐玉再怎样不被重视,却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一旦齐硕意图对齐玉下死手的事情暴露了,皇帝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是有点儿怪。”杨凛说着,“如果二皇子真的想争,不应该对太子殿下您下手吗?”对他的小殿下动手做什么?怎么,柿子挑软的捏啊。
真有那胆子就去对太子下手啊。
齐修:“......”别以为你用了敬称我就听不出来你其实在怪我了,恨不得被算计的对象是他。
不过齐修有一点想法倒是和杨凛相同,那就是他也宁愿被觊觎的目标是他而不是齐玉。毕竟齐玉跟他不同,他也不愿齐玉被卷入那个位置的斗争之中,因为他知道齐玉没有那份心计。
“要是齐硕并没有说什么呢?”齐修的话让杨凛看向他,眼里带着询问。
齐修:“齐硕并没有明说什么,是李铎自作聪明,自以为听懂了齐硕的言外之意,自己自作主张动手的,齐硕可是什么都没有做。”
“而且李铎也不算齐硕手下的人,他犯事,齐硕连御下不严都算不上,还真是个聪明人。”
一声轻笑,掺杂在貌似夸奖的话语中格外得意味深长。
齐修好像在夸奖齐硕的聪明,可这话旁人听着就不舒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修眼里没有半点儿赞赏之色。
杨凛看着齐修,盯着这个看起来很生气的人心里嗤笑一声。
杨凛放下了手里的消息:“或许原因还是在太子殿下您身上。”
齐修:“嗯?”
“太子殿下。”杨凛用一种可以称得上不敬的目光看向齐修,“你近来对待小殿下的态度变化太明显了。”
杨凛想到了什么,勾起的嘴角带着对某个人的讥讽:“对付不了你,自然就对别人下手了。”
他的小殿下可真是倒霉啊,平白遭受牵连。
“啧。”
杨凛瞧不起二皇子。
有本事就对太子下手啊,动他家小殿下做什么,没本事的东西。
齐修:“......”还真不愧是云瑞那个家伙带大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真该让那些认为杨凛憨厚正直,心思简单的人看看现在这个对着人阴阳怪气的家伙是谁。
但齐修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挺赞同杨修的想法的。
若是齐硕对他耍心眼,他说不定还会高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眼。
齐修的目光落在那些被放在了桌子上的纸张上,眼神微动:“你放心,我想保一个人还是保得住的。”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冷淡的轻哼。
*
皇宫。
从御书房里出来的时候齐玉紧绷的精神才放松下来,长吐一口气。
送他出来的江福海没忍住往齐玉那边看了一眼。
齐玉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起眼,却不知道在江福海这种老油条眼里他的反应再明显不过了。
江福海在宫中活了几十年,见过的弯弯绕绕太多了。宫里的魑魅魍魉何其多,齐玉在他眼里跟那无鱼的水一样,一眼就看到底了。
以往的四皇子是个怎样的人,江福海再清楚不过了。
哪怕是他这样的人都不得不称赞四皇子是个至善至纯的孩子,就是寻常人家都不一定能够见到那样纯粹的父子之情,可是它却出现在了最不可能出现的皇家。
只是他是个奴才,什么都不能说,也没资格对主子的事评头论足。
但是现在的四皇子他却是看不透了。
刚刚四皇子表现出来的反应很明确的在跟他说四皇子对陛下的抗拒,那个一心仰慕父亲的孩子现在却是跟他父亲待在一起都不自在了。
江福海看了下齐玉。
小皇子腿不好,走得不快,他的眼睛看着四周的花草,比起在御书房里的时候亮了些,连嘴角都有一点弯起的小弧度。
瞧着倒是比在御书房里时要自在得多。
四皇子变了好多,就是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
江福海往后面的御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想起刚刚父子俩之间的那种尴尬氛围,以及欲言又止的主子。
明明应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相处起来却是跟陌生人还不如。
齐玉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齐林突然召他进宫,来了之后两个人在御书房里相顾无言,准确来说,是齐玉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清楚齐林突然召他进宫的目的,他想了好久,也没有想起自己最近犯了什么错值得齐林把他叫进宫来。
难不成又有什么“传言”传进陛下耳中了?
他等待着陛下的训斥,而想象中的责骂并没有发生。
这位大云最为尊贵的人看着站在下面的少年沉默了好久都没有开口,这种安静的气氛直到齐玉在那儿胡思乱想了好多事情后才被打破。
“听说,你最近跟欢儿走得很近。”
齐玉眨了眨眼。
是因为皇孙吗?怕自己带坏皇孙?
齐玉很自然地往这方面去想了。
齐欢作为太子殿下唯一的孩子,陛下的长孙,和他父亲一样受陛下重视也很正常吧。
齐林这句话落在齐玉耳中自动翻译成了另外一个意思——“你又在搞什么,想要对欢儿做什么,你连个小孩子都要利用吗”。
他在陛下眼中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形象,陛下可能是觉得他接近皇孙是心怀不轨吧,想要借皇孙去接近太子殿下。
齐玉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解释一下的,哪怕陛下大概不会信。
“儿臣对皇孙并没有不轨之心。”齐玉说,“是皇孙来找我的,大概是因为孩子心性吧。”
在齐玉看来,现在齐欢喜欢往他那儿跑就是因为孩子心性。他以前就是个爱玩的,毕竟没人待见他,不就得自己找乐子才不会一直那么难过嘛,就是那些行为在别人看来就成了他不务正业的证据了。小孩子年纪小,玩心大,喜欢往他那儿跑也正常,以后长大了就好了。
他没有刻意借皇孙去接近太子殿下的。
齐林:“......”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想找个话题跟齐玉打开一个口子,至少不要这么尴尬的氛围。
想来也好笑,他跟他的小儿子之间就好像除了责骂、说教外就找不到其他话题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
齐林张嘴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齐玉所想的那个意思,可是对上齐玉平静又带着一点不解的眼神时,他心脏涌上一股无力感。
他有一种直觉,他不管怎么说齐玉都不会信他的话。
直到最后齐玉离开了也没搞明白齐林今天突然把他叫到宫里来是要做什么的。
难不成就是为了说那么几句他听不太明白的话?
齐玉没想明白。
他抬起手敲敲自己的头。
算了,本来就不聪明,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齐玉跟江福海告了别便出宫往自己的府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