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三娘有事要出门一趟,不好打扰,陆琼跟她闲聊几句便回陆记。
明日便是上元节,全汴京的食铺都在想尽法子招徕食客,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
陆记自是不例外,早已想好上元节要推出的新样式——浮元子。各种馅料都有,芝麻的、豆沙的、枣泥的,不过陆琼也觉得可惜,毕竟现下花生还未传入中原。
再说浮元子,也就是元宵、汤圆,追究起来,吃元宵的习俗还是从大宋传起,糯米粉包上各种馅料,便做成不同口味。
杨姐儿站在灶台旁,在锅里刷一层油,嗞嗞冒着热气,手一弯,碗里的芝麻便全都下锅里,油温过高,便噼里啪啦响,香味也从内散倒屋子外。
路过的行人皆抻长了脖子瞧,皱着鼻子,就想知道是谁家这般香!
陆琼见状也得意,毕竟陆记出品,全是上品!随后也忍不住笑着夸赞杨姐儿:“手艺愈发精湛,真怕哪家酒楼跑来挖我墙角!”
杨姐儿洗净手,便已经开始揉糯米皮,听闻这话,腼腆地笑:“小娘子别总是打趣人,比起那些手艺好的厨娘,我还差远了。”
见她耳尖开始泛红,陆琼也知她是真的不好意思,便也放过她,挽起袖子,也跟着倒水做糯米皮。
杨姐儿搅着面粉,她便在一旁倒水,一不小心水加多了些,又从碗里倒了点糯米粉。
很快,光滑的面团便揉成,盆里、手心也一点不沾粉。
正是忙时,陆萱却去找魏盼玩了,陆琼想着节日的氛围也没过,便由着她去。不过还是叮嘱几句:“外头若是下雪了,弄湿衣裳就得赶快回来。”
陆萱从锅里顺走一袋炒栗子、一袋煨芋头,塞进棉衣里,呵着气便冲到街上:“知道了!”
杨姐儿扯了扯糯米皮,柔软有弹性,望着她欢快的背影,也泛起笑意:“萱姐儿整日都生龙活虎,到底是随了谁?我瞧小娘子就比她沉稳多了。”
还能随谁,原身爹就是个欢脱的性子,若硬要说,陆琼还真觉得自己跟原身娘有些像。
这样一来,便不可避免想起方才的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罢了罢了,先做好今日的浮元子,旁的食客可是等得熟水都凉了!
炒完的芝麻还得碾碎,陆琼又得拿出千年不变的石臼,倒上芝麻,不断捣成碎,直到接近粉状的质感,加糖再搅拌一回,便可倒上猪油。
比起别的油,猪油会更加醇厚,香味更浓,也能让芝麻馅更香滑。她凑近一闻,忍不住深吸一大口,真的好香。
豆沙馅、枣泥馅也如法炮制,放在一旁备好。
趁这间隙,杨姐儿也将糯米皮分成大小相近的剂子,还撒了些糯米粉,防止糯米团粘在板子上。
屋檐外飘起小雪,染湿了青砖,州桥上的行人皆走快些,只想赶紧找到歇脚的地儿。
陆记正烧着炉子,不仅暖,还避风,只因她们铺子的门小,却不影响汤圆的香味往外飘。
一位郎君裹紧衣裳,吸了吸鼻子,循着香味便走进一家店,坐在位子上,这才展开紧绷的身子,手脚也渐渐回暖。
陆琼立马端上新茶,还冒着热气,正是雪中送炭的时候:“客官可要来份浮元子?明日便是上元佳节,不妨提前尝尝鲜!”
郎君不说话,点点头,却见伸手握住茶盏的手发红,定是在外待了许久。
陆琼离开时,便把火炉靠他哪出移了点。
一碗浮元子,芝麻、豆沙、枣泥全混在一起,熬出的汤汁味道淡,便加了些糖,为了好看,还撒了一小撮桂花。
郎君话不多,尝了热乎乎的元子,才说出进门第一句话:“掌柜,你家的元子是咸的?”
咸的?
陆琼自是摇头:“我家元子都是甜的,没有咸的。”
还没弄清楚,许久不见的钱掌柜也来访,对她的行为鄙夷:“陆掌柜这般做生意不行,任何一位客人都应当认真对待,是咸是甜,尝了才知道。”
陆琼便给郎君盛了一碗新的浮元子,在加糖时才想起来,方才糖用完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这是盐……
见她失手了,钱掌柜终于扬眉吐气一回,面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对待吃食上,你还差了些。”
随后又满意地点头,找杨姐儿要了份浮元子。
看不懂他这是为了哪出?陆琼暗自摇头,一脸疑惑地离开。
钱掌柜从陆记离开后,心情依旧不错,直到回自家铺子里。
钱记是小有规模的酒楼,虽比不上大酒楼,却也是汴京小食铺的领头羊,有不少人前来,只为尝一回他做的吃食。
可不知何时开始,钱掌柜便不掌勺了,再也没人尝过他的手艺,如今倒铺子里的,一是念旧,二是想拜他为师。
毕竟他手中的方子,可是叫人惦记许久,也不知会落在谁手中。
下午雪便停了,陆琼取了新糯米粉,重新做了点汤圆,在锅里倒水和糖,放柴烧到小火,直到“咕噜咕噜”冒着泡,糖也煮化,便下醪糟。
才放不久,一股酒味便浮起,汤圆也跟着下,一个个小圆子便咕咚入水。
为了丰富口感,还加了打散的蛋、红枣、枸杞,因着普通的糖有些寒凉,便换成了红糖,熬出的糖水也带着暗红色。
装到食盒,扣上盖子,陆琼便带上纸伞去谢府。
谢府门前覆上一层薄薄的雪,侍从带她进入后宅,引到何慕的院子。
便见桃红取来一些红罗炭,放进火盆里,再用铁钳把镂空的熏笼罩在上面,防止炭灰飘散。
何慕坐在太师椅缝补衣物,许是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见陆琼来了,便放下手中的衣物,把她叫过来。
陆琼知道她整日闷在屋里,加上雪日,不好出去散心,便说去上回的元日,游画舫、看烟花、逛灯会……
说起享乐之事,她便忍不住笑,这一欢快的情绪也感染了何慕:“待早春的雪过了,我也要去坐一回画舫。”
还聊到踏青、春耕之事,这一话题也引起何慕的兴致,便提起谢洵来。说他在四处走动,忙着木棉种植的事宜,也差不多有结果了。
陆琼点头,原来中原已经开始种植棉花了。
想到食盒还搁在一旁,便揭开来,所幸还冒着热气。何慕也趁热吃了不少,咬一口便流出乌黑的芝麻馅。
“浮元子还有韧劲,你的手真巧。”
见她喜欢,陆琼也叫她多吃些,待斜阳落入地砖她才离开。
方才说到棉,陆琼也想起程娘单薄的衣裳,不知她在客栈待得如何,可还适应。
趁着日暮尚未归山,她也攥着荷包去附近的成衣铺卖两身棉衣,都是偏深色的,符合程娘的气质。
等过了上元节,汴京的雪也就会少上许多,至少比不得腊月那般频繁。
龙津桥的客栈有好几家,唯有一家有三层高,本来程娘还不肯住的,说是累人。不过她一摆架子,陆琼便不管她,竟将她制服了,也就是吃硬不吃软。
陆琼提着两个包裹,还带了一份亲手做的浮元子,刚到三楼,便听见程娘跟人起争执了。
“你这鱼不新鲜……”程娘叉着腰,对着小厮一顿骂,脸都气歪了,还喘着气。
阿木也是无妄之灾。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找来活鱼,既不是皇宫贵族,有专门养鱼的冰窖,也不是沿海的人,可以到海里捕鱼。
可掌柜常说,不能跟客人起争执,便只能埋头被训斥。
最后实在忍不住,便回一句:“腌鱼就是不新鲜的,放陶瓮里腌了好几日的。”
他可是瞧庖丁做过好几回了,有一回还是他帮的手。
谁想程娘听了更气,眼见袖子挽起来,可是要动手打人!
好在陆琼及时赶来,把人给拉走,又跟小厮道歉,还跟被打扰的住客道歉。
陆琼把人推进屋子,关上木门,才长呼一口气:“程娘,你就给我省点心吧,才不到一日,便要跟人动手?”
屋里物件齐全,八仙桌上还留有一份尚未动过多少的腌鱼,程娘坐在凳子上,替自己倒了一盏茶,却被陆琼夺去,一口饮尽。
她本想开口,可见到陆琼那熟悉的眉眼,便只是皱了下眉,便再给自己重新倒一杯。
歇了一会,陆琼才把给她带的棉衣拿出来,还有浮元子。
棉衣布料顺滑,程娘刚拿到手便小心翼翼地摸了好几户,忽地叹一声,把衣裳紧紧贴在胸口。
陆琼瞧见她偷摸抹泪了,便出把食盒打开来:“可别摸坏了,这还有我做的元子,还没彻底冷下来,如今吃正好。”
程娘难得没有反驳,衣裳整齐叠在一旁,便尝起元子,有些不合口味,刚想皱眉,却见陆琼面目表情盯着她看,顿时泄气了。
而她的听话,也让陆琼展开眉头,终于能舒心些。
回到家,还要去喂鸡,鸡圈里共有三只鸡。为了纪念在上元村的两只鸡,也取了相仿的名字,阿黄、小黄、大黄,如今一个个都肥嫩着,就等着明天过节出栅栏!
现在只差决定怎么吃,蒸鸡太清淡,炸鸡太繁琐,炖鸡倒是鲜嫩,烤又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