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询问是第一道幌子，拐着弯套话是否有贿赂是第二道，询问利嘉是第三道，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掩盖最终目的——他们发现系统的存在了。

而且刚好找到了一个拥有系统的当事人。

不知道狄绮漫是故意的，还是只是巧合，李暮的大脑疯狂运转，一阵阵眩晕涌上来，得在坚持不住晕倒前给出一个合理的推论。

应该是巧合，狄绮漫不至于自报秘密，只是举报了，恰好高队在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系统藏得很隐蔽，但有个悖论是无论如何跨不过去的，李暮继承了其余玩家的人生。

以系统的能力当然不可能犯低级错误，唯一的解释就是，它就是故意的，它完全不怕被人发现，甚至希望更多人发现系统的好，以此产生抢夺的念头，以此无限度增加游戏的难度。

又是一条隐藏规则——系统鼓励抢夺自己。

李暮再次感到一阵恶寒，本以为基础规则都已经摸索了出来，没想到系统的刁钻远不止于此。

300%的利润就可以践踏一切法律，而系统带来的利益何止三倍？

“李暮，你的人生真是精彩啊。”高队看似玩笑的一句话，却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哪里……”她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再巧舌如簧，也解释不了多出来的那么多段人生，那么多的家庭关系。

出乎意料的是，高队没再往下问，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奶糖放在桌上，说道：“今天就到这吧，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好好休息，没事就读读书。”

李暮一顿，见他要走，连忙抬头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苍白的脸色，满头是汗，双眼绝望，看起来疲惫而焦躁，高队露出一抹笑意：“别急，再住两天。”

门打开了，高队出去，两名看守又被替换进来，小房间再次回归沉寂。

李暮急促地喘着气，头疼欲裂，状态比爬完山还差，她确实着急了，太急躁了，太害怕再次回到空无，反而主动暴露了自己的不对劲。

高队这种人本来就难搞，更何况是在状态极差的情况下。

不能怪她，谁来也逃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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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外，高队离开全封闭的软包区域，重见天日，或者说重见夜色，感到一阵安心。

里面确实太窒息了，房间又小，又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动物关久了都要产生刻板动作，更何况一个活生生、有思想、有精神需求的人，某些方面来说，李暮的意志力真是惊人，关了整四天，还能有条理地应付他的询问，换普通人或许早就崩溃了。

先进去的年轻人迎上来：“高队，怎么样，李暮招了吗？”

“没有，她嘴巴很严。”高队耸耸肩，安慰年轻人：“但是她的表现还是出卖了自己，基本可以推断出系统的存在，就算不叫系统，也是另一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

年轻人焦急道：“那赶紧抓啊，那么多人生叠加在她身上，每个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等什么？”

“冷静点，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

“证据？还要什么证据，诡异的人生不就是证据吗？”年轻人迫切地大喊：“克鲁苏怪物一样扭曲的人生，李暮可以是2岁的同时也是5岁，可以在劳力市的同时出现在林南市，可以在父母离异的情况下同时家庭美满，谁会有这种经历啊！要不是我们调查她的过往资料，根本没人会发现！所有人都不觉得奇怪，李暮的每个父母都坚定地认为李暮是他们的孩子！”

高队连忙安抚他：“冷静点，我知道你的恐惧，但目前为止的一切毕竟都是推测，你也说了，没人觉得奇怪，我们也不能证明是通过剥夺别人的生命才造成的叠加，没有证据的行动在程序上是不允许的，做了也是白做，反而给了李暮一个反击的借口。”

“小韩，要是想保住工作的话，就沉下心来，听我安排。”

小韩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又无可奈何，他看向身后躺在沙发上的人，问出早就问了无数遍的话：“小肖，你在李暮身边，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沙发上的小肖一改公司里怂包的模样，此刻举止有型，哪怕是躺着，也明显能看出和普通人在精气神方面的不同。

他抬起头来，眼神也不似平日里的怯懦，目光炯炯地看过来，嘴巴一张：“我哪里去发现？年底进去盘了两个月的帐，加班加到吐血，马上就被弄回来了，我能发现什么？”

小韩有些不悦：“你说话别那么冲啊。”

“我说话冲？天天演怂蛋就够倒霉的了，累死累活不说，还被甩了一口大锅！闲在这啥也干不了！本来我就是去监视程氏集团的好嘛，又不是为了她李暮！现在她都进来了，谁来把我弄出去！”

看着两个难搞的下属，高队也很头痛：“都消消气，不要吵了，小韩，最近加班多，这么晚还在陪我工作，我理解你的急躁，明天给你放假一天。小肖，你也确实不容易，一个人打两份工，但换个思路，你也拿两份工资，程氏的薪资还是很可观的，多往好处想想嘛。”

两人不说话了，似乎被打动，自觉地在会议桌前坐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韩问。

“这是件大事，不能轻举妄动，我们不知道系统是否只存在于李暮身上，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组织，我的想法是，以李暮为诱饵，再进行更多的观测。”高队提出了意见，并补充道：“这样一来，她出去后如果遵守承诺运作，小肖你就顺势出去，继续回程氏卧底，如果不管你，我们也随便编个理由把你无罪释放。”

“好，听您的。”小肖道。

小韩虽然不甘心，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正要点头，忽然灵机一动：“等等！李暮会不会是系统派出来的诱饵？就像我们把她当诱饵钓鱼，系统也在拿李暮当诱饵钓我们？”

小肖反问：“我们有什么可钓的吗？”

“这……”小韩卡住了。

确实没有，他们是稳定的不那么穷的穷鬼，虽然饿不死，但也绝对富不了。

李暮与狄绮漫之间的对抗只是一个意外，但她以身入局的想法，却真的第一次把一个玩家送到了明面上，从来没有玩家这么玩过，都是在自己的圈子里互相争斗，偶尔有交界处的人，比如程秉钧，通过渠道知晓了系统的信息，但也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依旧永远不会得知系统的存在。

但事情就是这样巧合地发生了。

系统的秘密，被一群局外人知晓了。

脚步声靠近，高队抬头对走来的看守员关切了一句：“小莫，你还好吗？”

“里面好压抑啊，什么时候能结束。”小莫去接了杯水，神色有些担忧：“还有，有退烧药吗，李暮好像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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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房间内，李暮蜷缩在床上，紧紧抱着唯一的一条薄被。

她深陷系统被外人察觉的恐慌之中，连界面都不敢点开。

她相当确信自己四天都没有选择打开系统是对的，一定有未知的手段在监测她的一举一动，一旦被观测到了界面，就会像狄绮漫那样，瞬间确认她的身份，一旦身份败露，她的一切积累都将付之一炬。

是的，她陷入了经验主义的怪圈，先入为主地觉得高队也有狄绮漫的判定手段。

但事实却是，她完全多虑了。

只是压抑感让她精神紧绷，状态相当差，很难思考出什么有效的结论。

李暮反复琢磨刚才的问答，确保没有出现纰漏，才安下心，放任意识淹没在混沌中，片刻后又会再次被惊醒，重新提起精神复盘，如此反复，一直无法入睡。

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下，两粒胶囊落到面前，李暮睁开双眼，看到模糊的手指一闪而过，她晃晃昏沉的脑袋，回身窥探，两名看守依旧站在门口，像是从来没动过。

她哆嗦地拿起胶囊，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很快，退烧药开始起效，她慢慢陷入深度睡眠。

再次醒来，李暮感到脑袋昏沉，身体疲乏，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忽然间，她听到了呼吸声，除自己以外的呼吸声，被吓得一激灵，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依然处在软包房间内，压抑的崩溃席卷而来，她痛哭出声。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房间内，两名看守感同身受似的的不自在起来，不断变换站姿，却不能做任何反应。

李暮翻了个身，把脸朝向墙面，给自己留了点面子，枕头下的东西搁到了她，她停止了哭泣，掀开枕头，发现一本书，顿时面露欣喜，比沙漠里找到水源的旅者都开心，她翻开第一页，把标题再次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扫过几圈，才不舍地翻开第二页。

她读得仔仔细细，就连边角的文字，页眉的小字和出版信息都不放过，生怕看快了，又要陷入无尽的虚无中，她读得很慢很慢，几乎是以小孩子学习生字的速度在读，一个个字扫过之后，再连起来默读一遍。注意力从来没有现在这样专注过，没有比精神食粮更贴切的形容词了，李暮如饥似渴，像饿了半个月的人遇到饕餮盛宴，着急迫切，却又舍不得，只能小口小口咀嚼。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只剩呼吸声此起彼伏。

桌上的草莓糖还在原地，和那朵油渍四叶草在一起，痕迹吹了一夜，已经干了，但形状还在，李暮没有去拆，虽然她很想吃点甜的，但有书本的情况下，可以挨过去，那颗糖是最后濒临崩溃时的急救品，现在不能用。

她不知道还要住几天，因此格外珍惜一切，吝啬地分配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