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从古至今的烈女怕缠郎案例,只要死缠烂打,就会有整个社会帮男方狩猎女方,包括但不限于诋毁女方、贬低女方、道德绑架等,而付出相当大力气捕获成功后,男方往往也不会珍惜,像个收藏品一样往家里一放就再也不管,又开始野心勃勃地寻找下一个猎物。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狄绮漫开始思考解决办法,想得非常入神,仍由水龙头哗哗冲洗着手心。
李暮踏进卫生间,看到的就是她站在洗手台前发愣的样子。
“绮漫。”
招呼一打,狄绮漫马上反应过来,回头应了声。
李暮看她面露愁容,忍不住搭话:“你最近好像遇到麻烦了。”
本以为会诉诉苦,没想到她说的却是:“闹大的话,程总留的肯定是我。”
技术总有替代,男同事又不是顶尖天才,而得心应手的助理却不好找。
一向低调的狄秘书说出这句话,更像一个探路的引子,李暮察觉出了言下之意,反问:“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狄绮漫递过来一个犹豫的眼神,低头道:“我在会客室等您。”
李暮补完妆,去赴约。她锁上门,拉上窗帘,在沙发坐下,等着对方开口。
狄绮漫正襟危坐,直接说:“李总,您最近和程总走得很近。”
就这事?李暮顿了顿,反问:“你的工作内容也包括扮演程少爷的妈妈吗?”
狄绮漫嘴角向上弯了弯,有些无奈:“您知道我的意思。”
“抱歉了,我还真不知道。”
看没有得到回答,李暮尝试猜测:“你是不是想找我帮忙处理男同事的侵扰?毕竟这事对我说比对程秉钧说有用,虽然我也不是多好的人,但能帮总会帮一下的。是吗?”
“这是小事,我可以自己处理。”狄绮漫说。
但之前的几次反击都没有效果,李暮开始有点分不清她是在说大话还是在装柔弱,既然能解决为什么不解决,是在等她主动询问吗?可自己都问出来了,又不说,是为什么,狄绮漫可不是扭捏的人,在等什么?
“你不会专程来批判我吧?”李暮又道:“我们遇到了同样的处境,但主动方不一样,既然你这么了解程总的动向,那肯定也知道,我恰好在做男同事一样的事,他需要的是身体,我需要的是势能,男人既然可以用这招,我也一样可以。”
“但是代价不同,效果也大打折扣。”狄绮漫小声说。
“没关系,有点用总比没用好。能用的方法本来就少,再挑三拣四怎么做成?”
会客室不大,两人四十五度对角而坐,面前一张矮桌,角落放着两盆绿植,除此以外并无其他东西,李暮留心着四周,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狄绮漫略显紧张的状态开始转变,像是下定了决心。
“李总,你是玩家吧?”她冷不丁地从口中漏出话语,虽还是同春风一样轻柔,可询问的内容却似巨钟罩下,满是压迫感。
柔中带硬,是个很软的硬茬,这种人很是难搞,用一张乖顺的脸说着威胁的话,极具反差感的场面令李暮一咯噔,心脏砰砰直跳。一直以来这游戏只有内部人知晓,她是从哪里得知的,她要做什么?
李暮不敢随便回答,反问:“什么是玩家?”
狄绮漫目光黯然地看过来:“李总,不回答也是回答。”
不好糊弄,对方很笃定,而且有备而来,李暮扯出笑容:“我当然是玩家,我自己做的游戏自己肯定要玩,不然怎么改进呢?”
“您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李暮真诚地看着她:“刚才也说了,我确实不知道。”
一声叹息飘来,狄绮漫重新提问:“李总,您是否是某款超自然的富豪游戏的玩家?”
这次完全就是挑明了,李暮还要狡辩,张开嘴正要说话,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慌了一瞬,很快改口:“玩不玩家的,怎么了吗?”
狄绮漫不管她,直截了当连续发问:“您每天都要将收益上交系统,是吗?”
上交什么?说不出来。
系统是什么,说不出来。
她知道的都说不出来。
不能说谎。
李暮悟了,得出结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效果已经很明显了,既然这样,蒙太奇式回答可行吗?不愧是个领导,该有的冷静从不缺少,发现难题后马上转变思路。
“是,我承认。”她露出做坏事被抓的坦然:“我天天都偷摸给自己的游戏充值。”
这是一句完全正确的真话。
狄绮漫明显不开心了,面上像笼罩了一层阴云,问题也越来越刁钻:
“李暮,你随时会死,是或否?”
答案当然是“是”,但不能直接说,此时废话语言的艺术都体现出来了,李暮眼一闭心一横:“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怎么样都认。”
这种演讲式的空泛回答就不可能有一个假字,李暮玩得得心应手,但也令狄绮漫的耐心彻底耗尽。
狄绮漫抬起手臂,在身前轻轻点触。
屏幕在面前亮起,李暮的视线下意识被吸引过去,很快发现自己上当了。
看着她的眼珠挪动,狄绮漫总算松了口气:“李总,您能看见我的系统界面吧?”
没什么比上手碰一碰的实践更直接的检验方式了,真理就是真理,任何时候都适用,李暮没法再装不懂,只好认下。
“你也是玩家?”
狄绮漫点头:“如您所见,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开谈了吗?”
“可以,但我有个问题。”
“您说。”
“你对我做了什么?”
“很简单,以您的才能一下子就能猜出的吧?”
“你对我用了道具。”
“如您所想。”
“是什么?”
“真言卡。”
“果然。”李暮惨淡一笑,对方都开挂了,自己再不承认,未免也太厚脸皮了,更何况对方又不是难搞的友商,没必要敌对。但有一点还是不解:“可你为什么要把珍贵的卡片用在我身上,难道不知道它的价值吗,用得好你甚至可以让一个国家元首身败名裂,而我?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好不容易才混出一点名堂,现在还随时除在被挤走的高风险中,自身难保。”
“你难道认为自己配不上一张真言卡的价值吗?”狄绮漫学得很快,马上回敬李暮刚才的耍赖。
难道李暮会承认自己不配吗?有点能力的人都傲气,更何况她这种自主创业拼出来的。
现在的妹妹真是厉害。
“说说吧。”
狄绮漫松了口气,坐直身体:“李总,接下来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请您务必听我说完。”
“你说好了,我就坐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李暮输了一手,没忍住,在话里头偷偷给自己找补。
狄绮漫不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小脾气,继续道:“李总,不知道你对程氏的某APP侵权纠纷有没有了解。”
“嗯。”李暮应了声,关于程氏的所有资料都被她翻烂了,记得比自己的电话号码还牢。
“原告是我的姐姐。”
“你不是独生女吗?”李暮问。
狄绮漫没有生气,为了描述得更详细,还专门解释了下:“是我堂姐,我们住一个小区,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姐妹一样。她开发的应用程序被程氏全盘抄袭,官司打了两年,自己反而成了被告。”
“我自己就是学法的,到处找同学托关系,可还是打不过程氏的法务,因为这已经不是证据上的争论,而是权利上的倾轧。”
“本以为再也不会有结果,直到您出现了,李总,您从去年年底突然出现,就一路势如破竹到达如今的位置,您的出现仿佛是个奇迹,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对您抱有很高的期待,您和善、有威严、是非分明、能力出众,拥有最基本的同理心和正义感,我一度认为您就是我的希望,但观察下来,请您不要生气,我不想对您隐瞒什么,我观察您与孔总、程总之间的对抗,越是分析,炽热的心越是冷却。”
“因为我发现,您和他们没有区别。”
“但别无办法,我必须要做,如果连亲人的利益都无法维护,那我学法七年有什么用?再怎么样,这个世界也应该有基本的正义。”
说完了,听得出来狄绮漫相当坦诚,话语没问题,李暮确实动容了,但不想帮她,因为没有利益。
她是商人,不是慈善家。
“我拒绝。”
狄绮漫双手合握,搓动指背,接着说道:“您帮了我,我会永远铭记在心,回报您,我知道人与人之间是必须要有利益往来的。当时您设计骗走莱天调虎离山去取财报,是我拖住了他。我护住了您计划的周全,虽然微小,但不可或缺。我也护住了柳易妹妹的体面,我能做的,比您想的要多得多。”
“我不求回报,只希望让您看到我的价值,我有帮助您与程氏周旋的能力,程总相当信任我,一些你做不到但是能影响关键的琐事,我做起来轻而易举,我是可利用的,我是有价值的,我们可以进行利益交换。”
依旧合情合理,李暮频频点头:
“听起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狄绮漫眼中闪动一些光亮,精神也提起了些,追着说:“所以,请您帮帮我。”
“但拒绝不需要理由。”
冰冷的拒绝让狄绮漫深受打击,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很细微,像是抽血时针头刺入的那一瞬间痛感,虽然失望是有,但也没将希望全部寄托在李暮身上,只能说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她扯出苦笑,挣扎道:“您真残忍。总得给个理由让我死心。”
李暮想了想:“虽然没这义务,但是好吧,你头心往左第2641根头发剪太短了,我不喜欢。”
这理由比没有更令人难堪,狄绮漫脱口而出:“为什么,同是玩家,不应该互相帮助吗?”
“我可以帮助你遇到的困境,但不能帮你解决麻烦,正如你所说,这只是一个麻烦,你是有能力解决的,而此刻的你却选择求人?这和等待救世主救赎的凡人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我真的解决不了。”狄绮漫的声音带了些沙哑。“您也是从微末中闯出来的,您知道创业的艰难,普通人的容错率太低了,我的堂姐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您的游戏在完工之前就被程氏抄走,先一步放出,您也会不甘心啊,没有人甘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