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关注着利嘉的动向以便及时反应。但事实证明她完全想多了，被冲昏头脑的利嘉临时邀请她决斗，根本没有留时间给自己布置后手，路数依旧简单直白，扑过来扣住李暮的双肩，就要带着她一块翻下悬崖。

李暮脚下用力，勉强稳在原地。

“别斗了，咱俩两败俱伤！”她着急忙慌地劝：“停止转账，昨天的九百多万我自己来还，我们的帐从此一笔勾销。”

利嘉眼眶微红，似乎根本不在听。“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我们太像了，只能存活一个。”

“少沾边，谁和你像了！”眼看危机关头的最后一次劝说也说不动，李暮眼一闭，扎利嘉的咯吱窝。

利嘉吃痛，指尖扣地更紧，又往崖边迈了一步。“迟了，我已经签了合同，就算现在你弄死我也无济于事。”

李暮抽空扫了眼嶙峋的乱石，又把他们俩拉回来一步。

“你在说什么？利嘉，你疯了？”李暮心中惊骇，坏了，利嘉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说出来的话毫无逻辑，说不准真的有勇气拉她一起跳崖。

挣脱不掉，利嘉紧抓她不放，看样子一会还准备拿她当垫子缓冲，李暮逐渐着急起来，仓促下的准备还是不够充分，她默背心法，脚下突然松开力道，在被带下去的瞬间抱住旁边的树干，趁着一瞬的反应功夫，抬起双脚用力一踹。

“你为什么背叛我？”在踹开利嘉的瞬间，李暮听到了系统的声音，或者说，系统模仿别人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等我？如果是因为嫉妒我被老板选中，我可以让给你的，反正我们很像。老板只是需要个工具，选谁都一样，但你却先去找了老板。如果不是你违约在先，又怎么会成为我的代理人？”

记忆如流水划过，逻辑在瞬间贯通，算计最怕的就是真诚，李暮心想，利嘉背叛了空空，才成为代理人，他们如此相像，所以能毫无破绽地扮演对方。

遭背叛者再度替命，却在此刻才将空空的本心告诉利嘉。

真是残忍的系统。

“——”

利嘉似乎说了什么，李暮耳中嗡鸣，正好盖过。

她挂在斜伸出来的一棵小树上，脑子乱乱的。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草叶相碰的声响，李暮慌乱回头。

“柳易！你怎么在这！”

这真的出乎预料了，她一没想会有第三个人，二没想这第三人会是柳易。

贞柳易恨铁不成钢似的喊道：“姐，你在干什么啊！”

正想找借口解释，柳易已经将她拖拽起来，接着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对砍刀，递了一把过来，拉着她向山下去。

“走，下去补刀，万一摔不死怎么办，万一摔到洞穴里翻出武功秘籍，过两年找我们报仇怎么办？”

“我觉得你想多了。”李暮一手握着冰凉的刀把，一手被柳易温暖的手牵着，有些懵。“虽然但是，你为什么随身携带砍刀？”

“这你就别管了。”柳易贴边从一块大石上滑下去，想了想又补充：“因为我中二。”

虽然山不高，但掉下去也够呛，她们绕到底下，在杂草中找了好一阵，终于在断崖下找到利嘉，他的后脑血迹斑斑，神情却带着莫名的解脱。

李暮伸出手指试探，沉默着收了回来。

“怎么办？”

“还有气，得找人抢救。”

“不补刀了吗？”

“不能补。”李暮肯定地点头：“柳易，先离开，这件事你不要参与。”

“可是……”贞柳易捏了捏刀把，有些迟疑。

“你先走，回去就说联系不上我，让人搜山，多的别说。”李暮再次催促柳易，将她推离现场，顺便还把她的西瓜刀抢了过来。

“姐……”贞柳易一步三回头，最后站定在原地，回首说道：“我这边也可以收尾了，你看，我也是很厉害的。等回来咱一起把孔庆弄下去。”

“一定要回来啊。”

“好了闭嘴。”李暮摆摆手：“不许说flag。”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沉默地出奇，李暮回顾方才的争斗，确保没有问题，紧接着用砍刀挖开地面，把铁腕和砍刀一块埋起来，撒上石子和碎叶，用鞋底碾了碾，再扯过一把杂草盖上，直到看不出痕迹，才回头往上方爬去。

沿着山崖爬了一段，李暮回身打量，估摸着高度足够，便停下来。她低头看向脚下，石块错乱地排列，野草肆意生长，找来找去找不到顺眼的路径，不然呢，总不能指望在未开发的道路上找到一条滑滑梯下去。

只是一小段而已，比上面低得多了。她做好心理建设，想象旁边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脚滑失足的模样，再往前迈了一步，放任自己滑落下去。

下坠的速度很快，石块的边角刮过皮肤，根本来不及反应，李暮的后背重重磕到岩石，差点吐血，颠簸过后无法维持原本的姿势，被迫侧身又翻了出去，肩膀又重重地砸到，瞬间整条胳膊都麻了，几乎感受不到右臂的存在。

她像个皮球似的在石块中打了个滚，额头又撞在崖壁上，颠来倒去的一顿折腾，终于滚落到平地。

她侧躺在杂草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剧烈的疼痛令她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又觉得哭泣毫无意义，便闭起嘴巴不再出声。初春的风依旧凛冽，刀子似的割过伤口，李暮安静地蜷缩在地上，嗅着泥土的苦味和野草的青涩，强迫自己适应痛苦。

缓了大约十分钟，终于积攒到些力气，她艰难地爬起来，额角的血液从伤口中滑落，沁入眼眶，一半的世界被染成龟裂的绯红，不适感并没有想象中强烈，大概是同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李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不再浪费时间，辨认好方向，从崖底绕路到铁网附近，又沿着隔离带一处一处摸过去，终于找到那处可以掰动的裂口。

她蹲下来，从缝隙钻过去，这套高难度动作直接牵动全身大部分的口子和挫伤，席卷而来的疼痛令她难以为继，原地坐了好一会，才从天旋地转中勉力找回意识，凭着记忆力往游客路线摸过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前方总算出现两个下山的游客，李暮踉踉跄跄挪过去，发出微弱的呼救，两名游客投来探究的目光，发现倚靠在树干上脸色惨白的伤员后，他们面露惊慌，连忙拨打求助电话。

“还有一个人，比我伤得重，先救他。”

挣扎着说完这句话，李暮脱力地靠着树干滑落，接触到坚实的地面，疲惫感奔腾着席卷而来，几乎要把她淹没，本来是打算假装晕倒的，但身体情况似乎已经差到不需要装，一坐下就觉得头晕目眩，没两秒钟就失去了意识。

李暮在医院清醒过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系统，于是她再一次看到了惊人的账户余额——负一个亿。

沉睡中系统已经完成了结算，并不会为她而等待。李暮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失败了，沉重的身体难以做到同往日一样的简单动作，她扭头向窗外看去，初升的太阳正宣告又是新的一天的开始，她又浪费了一整晚。

怎么回事，怎么会睡那么久？

李暮感受身体各处的状态，额头和后背的伤口被纱布包裹，隐隐作痛，肩膀处被夹板固定，由内而外的钝痛，其他各处的划伤也都做了处理。

是麻药。

她心中焦躁，但也无济于事，只能先确认情况，她查看代理人头像，一个可怕的现实出现在她面前，利嘉的头像不见了。

李暮感到十分忐忑，又没有头绪，只好先点开聊天消息。

网友给她留了言。

“我叫司渺，渺渺兮予怀的渺。”

网友没有回复昨天的问题，而是在得知利嘉死亡后第一时间告知了自己的真名。

她主动献出了自己的一处弱点，是不是意味着同意帮忙？

李暮很想询问情报贩子晓芹，但力之所及摸索不到手机，而且大概率又是个顶格五百万的信息价格，没必要再浪费钱了，就此作罢吧。

李暮仰躺在病床上，用意念控制系统打字，问网友：

“作家渺渺是你吗？”

“是我。”司渺不久后回复，“你怎么知道？”

“凭感觉，作家的说话方式和你挺像的，我就猜是你。”

现在她们手中握有对方相同的筹码：真实身份。看似扯平，但仍然不对等，对方对她了如指掌，而她拿着一个名字又能怎么样，她什么助力都没有，根本无法抗衡。

李暮直接问：“可以见一面吗？”

五分钟后，司渺发来消息：“刚好在附近，可以。”接着发来时间和地址，约在了劳资市的一家普通连锁咖啡店。

当务之急是要做些准备，李暮拔掉输液针，掀开被子，憋着劲翻了个身，从床沿像毛毛虫一样咕涌下来，就要往外走，祝清叙推门进来，砰地扇了李暮一门板。

“嗷！哪个混蛋！”她痛得要命，跌倒在地。

祝清叙的嘴角有些若有似无的幸灾乐祸，很快被他压下去。

“你醒了？命真大，怎么不跟利嘉一块死下边？”

“盼着我死那你就注定要失望了，我命硬得很。”李暮捂着额头奋力爬起来，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在她的伤口上，痛得想哭。

她瞥见祝清叙脸颊上的淤青，问道：“你又是怎么了？”

他没好气地回：“背你的时候摔了一跤。每次来医院我就很倒霉，这系统不能优化一下缺点吗？”

“和医院有关的话，”李暮思考一会：“说不准是因为我曾经想当医生。”

“那为什么要报应到我身上？”

“因为你是我的代理人咯。”

“利嘉怎么不倒霉？”

“他这不是已经倒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