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条道上的孔庆也遭不住,坐在凳子上大口喝水,贞柳易在一旁狗腿地又是扇风又是擦汗,孔庆虽然看不起她,但皇帝般的待遇让他相当受用,他看着零零散散坐在台阶上、栏杆上、靠着树休息的众人,趁机说起玩笑话:“程少爷太不厚道,居然临阵脱逃。”
“平时啥事都积极的要命,这会不见人影了。”
“我要是他,继承公司之后第一个就把爬山活动取消,直接放假一天多好。”
暗搓搓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手段让大伙一时不敢吭声,只有柳易照旧捧哏:“孔总大气,就等着您大刀阔斧地来改革呐。”其他人一听,条件反射地边喘气边附和。孔庆脸上得意,这种时候也不能忘记收买人心。
另一条道上利嘉的队伍人数最少,这会领导都不见踪影,索性直接摆烂,有人带头提议一嘴,便一哄而散,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程秉钧的队伍则是由莱天带队,这位更是搅屎棍,装模作样开个头,就缩在茶摊上不走了。
“领导,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员工一边往烤串上刷油,一边惭愧地询问。
“程少爷都不在,努力给谁看啊?”莱天手举肉串,嘴里嚼嚼,瘫在躺椅上悠然自得,还不忘记骂人:“风气就是被李暮这种人卷坏的。”
“能摸鱼就摸鱼,难得领导不在,不然肯定要争第一。”
莱天伸出手,旁边满脸焦躁的狄绮漫顺手递了罐汽水过来,然后继续焦躁地打电话。
“行啦。”莱天抽走手机:“一上午都打几百个电话了,对男朋友都没这么上心,少爷好歹是成年人了,总不能在路边走丢。”
“可是程总从昨天开始就联系不上,很不正常。”狄绮漫焦虑地走来走去:“虽然平时也隔三差五才回个嗯,但电话是一定会接的。”
“会不会被绑架了啊?”
“绑架?”莱天弹起来:“那不就更好!说不准以后都不用上班了!”
狄绮漫哀怨地看他一眼:“公司多的是替补的领导,您还是担忧一下少爷失踪之后您的职位还能不能保住吧。”
“笑话,谁敢动我。”莱天嗤笑:“爷有的是手段刺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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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暮哼哧哼哧地带领一队东倒西歪的队伍爬到终点附近,看到不远处乌泱泱的另一片人,颓败的她立刻精神起来。
好胜心被激起,都到这步了肯定不能失败。
“家人们,最后冲刺!”
随着老板的一声令下,大家伙的斗志也再次被点燃,死半路可以,但不能死在终点旁边,他们压榨出最后的潜力,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级级往上。
隔壁孔庆也看到了对手,同样转身激励起自己的人。
两队人马像蜗牛一样你追我赶,以差不多缓慢的速度向前挪动。
李暮咬牙发力,迈着灌铅般沉重的双腿,率先把旗帜竖在了终点,回身鼓励其余人。
旁边孔庆也竖起旗子,转身拍着手催促。
一个个员工到达了终点,休息过后加入摇旗呐喊的队伍,一叠声有节奏的加油如催命符似的敦促着落后的人,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他们也不好拖后腿,只能咬牙坚持。
最后的最后,小姜背着大包先一步迈过终点,而孔庆的队伍里还有最后一人落后在十米远的位置。
结果出来,这次的登山是李暮胜了。苜蓿游戏公司爆发出欢呼,互相庆祝对方的胜利,而孔庆黑着脸,盯着最后一人盯了许久,在对方迈过终点线的同时落下一句“你这季度的奖金没了”,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末尾的员工无措地站在原地。
“恭喜你啊,小暮总,不愧是你带的队伍。”孔庆发出违心的祝贺。
“侥幸,侥幸。”李暮断断续续地说完,就要往山下走。
“你去哪,山上有个茶庄,不去休息会吗?”
“去接利嘉。”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不过确实应该找找,他们的定位已经停在原地很久了,万一有人出事可不行。”
李暮胡乱点头,蹭了姜思的一袋面包和一瓶水。
“你买的东西,回头到公司报销。”
越往下,越是安静,李暮沿着上来的路线再次走去,双腿酸涩发软,因此速度并不快。
半山腰,利嘉坐在栏杆上等待。李暮低头看去,与抬头的利嘉对上,这次换她俯视了,这微小的胜利令她觉得扳回一局,她摘下手环,和手机等随身物品一起放进腰包,抛过去。
利嘉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接下,随手挂在旁边的树枝上,他点点头,向旁边走去,李暮便抬脚跟上。
利嘉一声不吭,双手插兜走在前面,渐渐偏离主路,周围目光所及的树枝上已经看不见引导彩带,脚下是未经打理的野路,沿着往昔游客徒脚踩出来的秃皮小道又走了一段,连绵的绿色铁网阻拦在前,利嘉在网前停下,回头看了眼。
两人平静对视,利嘉冲她点头示意,弯腰灵巧地一钻,出现在铁网的另一边。
李暮左右观察,不远处有个被黑布包裹起来的摄像头,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她慢慢靠近,发现铁网的边角有道破口,利嘉正是从这钻过去的。近看下铁网上漆面斑驳,好多地方都已经生锈,缺口是人力故意制造的,在边缘切出两道缝隙藏在荒草间,远看很难发现。
她半蹲下来,目测自己和缺口的大小,只正好容一人经过,体型再大些就该被勾到了。
见她迟迟不动,利嘉似乎有些不耐烦,他主动伸出五指勾住铁网,替她张开裂缝。
切口断面是红褐色的,看上去破坏了有些时间。
李暮完全蹲下来,鸭子似的踱步度过,利嘉立刻松手,护网回弹,自动合上,李暮回身再看这道缺口,深色的裂隙被四周的锈迹遮掩,没人带领的话确实很难发现。
她有些担忧,但引以为傲的第六感并没有警报,仔细想想,利嘉选择个熟悉的地方作了断,既然要伪装成意外,那就不能再有别人,而单打独斗的话,自己未必会输,她和利嘉打过架,但利嘉却已经忘了这回事。
越过防护网,彻底进入深山老林,未开发的区域基本找不到什么人工痕迹,一切落脚点都得自己摸索,李暮低着头,专心地注意脚下。
地面是丛生的不知名野草,在酥脆的枯叶和去年落下已腐败成泥的树叶堆中钻出来,远看是毛茸茸的绿意,近看却还是光秃秃的一片,李暮踩着利嘉的脚印,维持着五米的距离紧紧跟随。
利嘉向上爬着,虽然还是一声不吭,但哼哧声无法掩盖,爬得非常吃力,李暮边找落脚位置,边环顾四周,在内心默记线路。
没人规划的树东一棵西一棵随意生长,常青树的叶片暗沉而灰暗,落叶乔木依旧光着杆子,只是拨开时能明显察觉树枝多了些韧性,皮下也隐隐泛出新生的绿意,虽然时间尚早,但毕竟是春天。
很快,脚下漫长的斜坡渐渐变得平坦,李暮向前两步,断崖在面前展现出来。
一段陡峭的断崖突兀地横亘在那,利嘉已经走到了崖边,正调整呼吸回身确认位置,李暮犹豫了下,跟了过去。
高处的风景确实好,两人藏在树冠下,透过豁然开朗的断崖远眺,一时间都不说话。
“放过我吧。”缓过气来的利嘉开口。
“你说的放过,是指让我消失在你的生活之中,乃至这个世上对吗。”李暮问道。
利嘉的沉默透露出他的不置可否。
“你怎么能连求饶都高高在上,是觉得自己求饶就低人一等了吗,像曾经你的求饶那样。”李暮毫不留情地拿对方的过去反讽。
利嘉神色枯槁,不再跳脚,只是幽幽回道:“你既然查过我,那应该知道,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报仇我能理解,但你我之间的恩怨,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呢?”
“你抄了我的游戏,还侮辱我的人格。”
“首先,游戏是我的,你解包看过了吗,里面有四叶草的图标,之所以顺序颠倒是系统道具的效果,事实摆在面前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李暮说道:“还有侮辱这个词,定义是什么,程度是什么,我从小到大被调侃的东西放在你身上怎么就无法忍受了,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难道你不应该被嬷吗?妩媚动人风韵犹存的利嘉大人?”
提前背好的词说起来真是痛快,利嘉被成功激怒。
他怒目而视,“刀子不扎在你身上不知道痛吗?”
真是熟悉的台词,李暮不想再多费力气,只是一个劲输出:“扎谁不是扎,怎么就你这么脆弱啊?你扎起别人来不是也很熟练吗?你在网上造谣我的时候怎么没问问我被扎得痛不痛?你在骂乙游玩家,背刺支持你的网友的时候,怎么不问问刀子会不会痛?”
“吃饭砸锅,你混成这样都是咎由自取。”
利嘉神色狰狞地摊开手:“凭什么?黑红也是红,风波过去谁还记得细枝末节,只会记得这么一款游戏,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名气确是实打实的,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火起来,我就不可以?”
李暮冷冷回敬:“互联网没有记忆,但网友有。”
当然不是,有记忆的是李暮,她隔山差五就找人把利嘉的话拿出来晒晒,买个热搜,带波节奏,划划范围,圈圈重点,搞得所有人都忘不掉了。得罪消费者的利嘉终究自食恶果,墙倒众人推,从内而外地被挖断墙根,终于从上面跌下来了。
知道从对手嘴里永远得不到想听的答案的利嘉也不再废话,他长叹口气,直接冲上来,伸直手臂用力一推,李暮早有准备,抬起双臂阻挡,利嘉前冲的势全部用在钢针上,火燎般松开了手,缩回来一看,掌中密密麻麻的血点正在沁出红珠。
“就知道你要用这招。”
李暮展示登山服里面的铁腕,连夜客串了半天焊工,亲手打造的防具,圆柱形的铁管上焊满尖针,集防守与进攻为一体,利嘉的攻击无非就是推、扯、拉几种,她早已对他的路数了如指掌。
说起这个就来气,菜狗掐架后她火气上头用上再分配卡,直接把自己的顶盖削了,相当于神枪手走火、盖世大侠自废武功,窝囊地没边,她把重新开枝散叶积攒的压力和委屈全部化为动力,反过来抡了一腕上去。效果拔群,把利嘉吓退十几步远。
李暮不敢追,依照利嘉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来看,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说不准就有什么陷阱等着她,利嘉虎视眈眈,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对付李暮的外挂。
然后,他再次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