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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秉钰死了，没有抢救过来。
医院里，单薄的白色床单盖住人的一生，房间里挤满仰承程家的各路乙方和下属，尽管人数众多，却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噪音，整个空间静可闻针，程家大少爷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将脑袋深深垂下，像在对着病床忏悔。
被收购了公司的李暮作为二少爷的新下属，自然也在这些人之列，她走到程秉钧身边，轻声道：“大少爷，节哀。”
程秉钧抬起憔悴的脸，看到穿了一身黑色套装的李暮，没有表情的脸崩裂，一向云淡风轻的大少爷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控，抓着李暮的衣领质问：“早早穿上吊唁的衣服是什么意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杀人凶手！我和弟弟再怎么争斗，也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来管！我要杀了你！”
高管们低头看看自己一溜的黑长袖黑短袖，连忙阻拦大少爷，说尽好话来劝慰。
作为在场唯一的外人，临时担任出气筒的李暮惶恐地缩在角落，掩面哭泣：“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二少爷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这两天我忙着少爷安排的任务，都没时间来医院。”
护士安慰她：“别多想，他只是需要宣泄情绪，不是真的怪你。”
李暮哭得更伤心了：“那他为什么只对我发脾气，不对他的那些下属发火？”
护士连忙扶着她的肩膀出去，送到医生办公室休息。
等护士走后，李暮擦掉眼泪，快速翻找程秉钰的治疗报告，是在昨天夜里情况突然急转而下的，爆炸炸伤全身大片的皮肤，虽然伤势很重，但以程家的医疗资源，刚过48小时就死了，狠还是大少爷狠啊。
等慰问的人走后，李暮回到病房，程秉钧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像没事人一样抚平折皱，坐下来给自己调了杯冰酒。
他皱眉吞下半杯，端详杯中，无法被酒液托举起的朦胧冰球。
烈酒过喉，既辛辣，又回甘，不同口味交织在一起，复杂的表情掺杂在一起，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愉悦。
“你不该杀他，小钰毕竟是我亲弟弟。”
一声轻微的叹息回荡在房间里，床上还躺着失去生机的亲人。
“别泼脏水，你能说你的心中就没有过一丝窃喜吗？”李暮点破他的心思。
要是真心想治疗就躲家里治了，以他们家的财力什么医生请不到，什么设备买不来，放在公共场所不就是为了让公众看的吗，李暮的内心鄙夷。
“别装了。”
程秉钧一口闷掉剩下的酒，捂着嘴艰难咽下去，沙哑着嗓子回复：“为什么你这么肯定呢？真的不是我。虽然我和小钰是竞争关系，但好歹是亲兄弟，这种德行有损的事情一旦做出来，也会对我的继承权产生影响。”
李暮不信，“程家就你们两个后辈，不给你给谁？总不能哪里冒出来一个私生子吧。”
程秉钧摇头：“私生子倒是不至于，但我父亲有位白月光，当年有恩于程家，在危难关头带领企业大转型，赶上互联网的风口，才成就家族的今天。她的儿子现在就在小钰手底下当副总，程家答应过要对恩人之子终身礼遇。”
“孔庆？”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小钰死后，父亲大概率会把孔庆收作干儿子。所以，我确实没有害弟弟的理由，一个从小熟悉的人，和一个携恩图报的野心家，哪个更好对付，答案很明显了。”
“孔庆母亲那边是什么意思？”
“她死了。所以再无约束。”
李暮沉默下来，豪门之间的牵扯太复杂，她只想拿回公司，但按照现在的发展，显然没办法绕开他们这家人。“你说这些，是需要我做什么？”
程秉钧抓着杯口，晃动尚未融化的冰球，说道：“我需要你充当内应，把动向及时汇报给我，他身份特殊，比小钰难对付。”
“还有呢？”
“你帮我做事，我帮你保住公司，和利嘉之间的争斗也没有必要，你们可以整合资源孵化新的IP，如你所说，市场很大，力气浪费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太可惜了。”
李暮反问：“利嘉不反对？”
“他不是你的代理人吗，你管不住他？”
“管不住。”
冰球停了下来，程秉钧抬头，“那你的玩家优势在哪？”
“在我的良心。”
大少爷轻笑，“那你还真是个清流，我还挺欣赏你这种人的。外人都说做生意只有没良心才能做起来，但我们这些做长远品牌的，还是要讲信誉的，钱难挣，良心难持，你很好。”
“可我是你弟弟的下属。”
“生意场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和朋友。”
“你不介意我这种背叛？”
“怎么会介意呢，我能帮你把公司拿回来，要是走流程的话，起码要拖延一年半载，光这一点，筹码就足够了，即便你日后会再次背叛，但起码不是现在，对吗？”
大少爷的话很合常理，基本逻辑也符合规律，听上去没什么问题，李暮正要答应下来，第六感却开始疯狂警告，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竟然舌头打架了，一句同意半天也没完整说出来，她觉着不妙，连忙先闭嘴。
“不对，我要换条件，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程秉钧欣然颔首，“你说。”
“你是玩家吗？”
“不是。”
“你是从哪知道的这些？”
“我有自己的情报网，这种影响整个经济市场的系统，但凡有点家底，都不可能不去了解。能为我所用当然好，不能的话，至少也别让系统影响到自己的产业，我说的这么诚恳，你难道还在怀疑吗？”
这会脑子清醒了些，大少爷手底下能人那么多，其实没必要非得争取自己这一份助力，放任孔庆接手二少爷的产业，她就要花费很长时间打官司，系统每天的结算还在继续，可不会等她那么久，说不准哪天就自己玩砸了，根本不用大少爷出手……思路还是有些乱，李暮一时半会想不出更严密的问题来反套话，只能先拖延，“给我几天时间，我要仔细考虑一下。”
这种时候就缺个逻辑严密的人帮忙整理思路，她固然可以依靠感受规避很多危险，但主动出击时欠缺能动性，祝清叙对她依旧有用。
“可以，在我反悔之前，随时都能等候。”大少爷露出若有似无的微笑。
从程秉钧这里离开，李暮立刻赶去祝清叙那。
她把老祝关了小黑屋，因此交接的时候他没法出现，整个过程很顺利，李暮是老板背后的实际话事人，这件事在公司已经没什么秘密，没有人反对，唯一反对的人被困在家里。
她特意叫了两个保镖轮流看管，将门窗从内部钉死，提前屯上两个月的食物和生活用品，打算将他封里面很长时间，但现在需要临时用一下。李暮打电话吩咐把门打开，经过一番叮叮哐哐敲木板的动静，两名保镖出现在她面前。
“他最近怎么样？”
“开始时消沉了几天，现在状态已经好很多，每天和我们在客厅打篮球，学吹笛子。”
“好，你们先回去吧，找丽娜结算费用。”
“好嘞，老板再见。”
李暮走向主卧，敲响房门：“老祝，我们聊一聊。”
里面传出祝清叙不屑的声音，“怎么，发现还有地方需要用到我吗？”
“是的。”李暮没有迟疑，直接坦率承认。
这下反倒是里面的人不淡定了，停顿好一阵，才走过来打开门。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憔悴，看来在物质充足的情况下，一点打击也击不到他什么，李暮有些羡慕这样处事不惊的人，总是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慌。她希望自己也能做到，但这样的话势必要放弃自己丰富的情感，人终究还是无法两全，必须要找个人弥补短板吗？
不等别人说话，李暮直接表明目的，“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难关，我们和利嘉需要暂时握手言和，先和大少爷共同对付孔庆。”
祝清叙垂眸，交换眼神后移开目光，没头没尾地说道：“这样很没意思，原来有钱之后也是这么无聊，那我们追求的意义在哪里？”
李暮安慰他，“你觉得没意思，是因为这些钱来自于我，或者说来自于系统，如果是自己奋斗来的就不会这么想了。”
对此祝清叙的看法十分消极，声音低沉地说：“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与系统脱不开关系，一切努力都被系统夺取，在它的影响下，做任何事情都好像得到了它的恩情，哪怕它什么都没做。”
“你想的太复杂啦！”李暮连忙拉着他坐下，“我们赚钱，分一半给系统，很简单的雇佣关系。就只是这样而已。”
祝清叙长久地不说话，面上虽然依旧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但李暮知道他此时已经很不开心了，她安慰道：“是不是死亡随时到来，你过度焦虑了，我知道你喜欢做规划，但是现在规划也没什么用，过好一天算一天。”
“着急也没用呀，想赚钱就得付出些什么，哪有白来的东西。”
祝清叙的语气依旧别扭，隐隐透露出些阴阳怪气：“以前我觉得自己冷漠无情，没想到你才是更狠的那个。”
“你不是冷漠，只是把感情藏在心里。”
“你到底过来干嘛的，我们之间没必要绕那么多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