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真好听。”程秉钰略过珠子，撩起李暮鬓边一缕散发，弯腰凑近说道：“虽然我们聊不来，但我又确实需要你这样一个新晋。”
他直起身，从旁边架子上抽出一本文件夹扔过来：“签字吧。”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再怎么挣扎也没挣扎出去，李暮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伸手要去翻开文件夹。
“等下。”程秉钰向后仰靠，抬脚搭在桌面，压着文件阻止李暮翻阅。“祝老板没来？那你签字有用吗？”
组织架构延续曾经的，因此李暮依旧只有40%的股份，并且为了避开系统的强制收钱，她也不参与分红，不给自己开工资，但显然，现在想要说服祝清叙也不太现实。
“没事，我有全权代理协议，可以代表公司。”
程秉钰静静看了会李暮，移开脚跟。“姑且信你，如果收购的过程中产生任何反对，那我们的合作直接玩完。”
李暮打开文件夹，浏览内容。一套读下来，她脸上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这不就是一份卖身契，不光是她的公司归二少爷，她自己还要帮忙搞定那些站队大少爷的高管，帮助程秉钰在自家其中一个公司选拔副总裁的面试中胜过他哥，等等一系列，概括起来就是帮他赢过大哥，继承家产。
俗套，真俗套，计划必须提前了。
李暮签下名字，简单敷衍两句告了辞，出门就冲动地询问网友一直很安静如何处理自己的代理人，对方很快回复：“我只剩第一代理人了，不知道怎么应对。”
接着补充，“但如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的话，回答就是意外。”
看说法对方是有家底的，假的意外也能说成真的的那种，网友的办法完全不能复刻，只能找机会制造真的意外。
李暮在程家公司园区的路边走着，心情压抑，好像危机从来都不会过去，她只能一次次妥协于更高位的存在，是生气吗，不，这应该是愤怒，她的角色依然太小了，小到谁都能欺负一把。
不想这些还好，一想，情绪就找到缺口，李暮弯腰捡起一块石头砸进路边绿化带，宣泄心中的烦闷。
“喵嗷！”
一声细弱的猫叫声传出，草丛中冲出只一撅一拐逃窜的小白猫。李暮满心都是愧疚地哎哟一声，几步追上去，抱起小猫检查伤口，没看到外伤，但还是去检查一遍放心。
她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注视的视线，回身抬头一望，在程二少爷的楼层看到一颗紧急收回去的脑袋，在观察她的表现吗，权力找补在人身上是很常见的，她的表现完全符合一个不得不委屈求全的下属形象。
李暮不再逗留，立刻上车，叫司机开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李暮和利嘉之间开始了无休止的竞争，比如买水军在网上疯狂对骂贬低，他们之间最大的水军头子就是贞柳易，这个姑娘在两边来来回回拱火，接了活就分派到网络小弟手里，小弟们再逐步分发，兢兢业业地赚了两拨钱。
贞柳易的电话不停，全是小报告：“姐，对面要派人把你公司卫生间的卷纸全掏走，你派人盯着点啊！要不要帮你浇死对面发财树？”
李暮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盆栽，惋惜地回绝道：“我们市不兴这个。”
“可惜了，对了，可以派保洁阿姨去破对面财位，把大厅右上角的屏风搬走，漏财！再找二十只肚子饿扁扁的流浪猫，把他们池子里的锦鲤全吃掉！”
那只捡回来的小白猫灵巧地跳上桌子，翘着尾巴在桌面巡视，坐下来砸吧嘴。
猫碗里空空如也，李暮打开柜子，里面的猫粮全部消失不见。
“白老板。”
“喵？”
“你不会从昨天饿到现在吧？”
“喵呜~~~”
小白猫又跳下来，尾巴绕在李暮腿上，委屈地叫着。
李暮打开门，让白老板出去找员工讨点吃的，接着又打电话给柳易：“利嘉派人半夜把猫粮偷走，一粒粮都没留，害得白老板饿了半天肚子，听说隔壁新养只小黑狗？你帮我把它的毛剃了，不用全剃，给利嘉留一半。”
贞柳易在电话里信誓旦旦保证。
然后利嘉得到了一只被剪成斑马的小狗，两家彻底结成死仇。
很快，李暮等待的机会出现了。
她和利嘉的争斗正热，下手的嫌疑太大，先对付明面上的靠山正正好，又刚好她的人找到一位曾经在程二少爷公司里做过司机的大哥，便叫人把司机弄到偏僻荒野的小屋里。
李暮看着屏幕中，司机大哥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醒来，睁开无光彩的双眼，定定看着面前的电视机，一点反应都没有。
“邱健业，货运司机，因送货延误被问责，顶罪入狱，你儿子为维权被逼跳楼，妻子被逼疯自杀，父母不久后也相继离世。”
邱健业歪在椅子里，听着自己的经历，平静地好像和自己没有关系。
李暮问：“现在有个机会，可以报仇。”
“我做。”
他嘴里吐出微弱的两个字，只有说话的时候才像个活人。
也好，省去说服的麻烦了。只是对方这样可怜，李暮也不好直接利用，点明自己的意思：“不问问是什么吗？”
“不就是一命换一命，”邱健业勉强坐直身体说：“武侠小说里都这么写，反正现在全家就我一个人。”
沉默片刻，李暮又说：“你可以先把真相录下来，把内心的苦痛说出来，然后再听我安排细节。现在录屏已经打开，我会离开这里，你直接对着电视机说就可以，半个小时后我再回来。”
她起身离开办公室，给大哥留了体面。
半个小时后，李暮回去，看见的是邱健业弯曲的脊背，已经低出屏幕。
听到动静，司机大哥抬起头来，黝黑干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红红的，他对着旁边揩了揩鼻子，随后重新坐好。
“已经说完了。”
“好。”李暮点头，开始安排：“14号，有批油料需要运往林北市，途径一段高速公路，恰好程秉钰也会从那经过，我会帮助你混进去当司机，到时候怎么做你应该明白。”
机会难得，程二少爷这个人很谨慎，从来不跟这些大车并行，也就是这次家里刚好有个紧急会议，只有这条路最近。当然也可以再等一两个月，多考察周围环境，提前布局，但李暮依然等不起。
“我知道了。”司机大哥点头。
“你旁边地面有个拉手，里面有工具和这间屋子的钥匙，考虑好了自行离开就好。”
邱大哥没有立刻去取，而是犹豫着问：“到时候，要是还有别的车子，或者旁边有人家怎么办？”
“你见机行事，如果这次不行，就等下次，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大哥沉默不语。
“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用不用在你。”
“那你肯定是想我下手的咯。”大哥小声说出。
李暮理解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愧疚转移，别人威胁自己做，和自己要做的心理压力是不同的，她不想被这样绑架，也摘开自己：“如果良心的分量抵过决心，那放弃也可以，我说了，你永远有选择的权利。”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你这么说我肯定要……”
李暮打断他：“再见，愿幸运女神常伴汝身。”
……
高速路油罐车爆炸的新闻被刷上热搜，油罐车司机当场死亡，程家二少爷程秉钰重伤，目前正在医院抢救。
李暮点开网上热度最大的一个讲解视频。
“家人们！最新内幕！”
“油罐车司机以前是程少爷公司的货运司机，帮人顶罪，还被搞得家破人亡，这不是意外，是来寻仇的啊！大家看这段视频！”
“油罐车都把商务车挤到护栏边动弹不得了，旁边收费员女士冲上来想拉走他们三人，反被司机推开。接着匪夷所思的画面来了，油罐车司机直奔二少爷而去，把他拖上驾驶位，过程中还回头朝商务车司机和收费员喊了什么，视频没声音有点可惜哈，油罐车加足马力又开出去两公里才着火爆炸。”
“这辆车你们知道最幸运的是什么吗，它没装满！威力很小，只够炸附近的，周围的汽车和村庄全都没有事！程二少爷在最后跳车逃跑，爆炸距离不够了，才捡回一条小命。”
“侠客啊，说寻仇就寻仇，旁人一个人都不肯害！”
“好视频看完了，为什么说是寻仇，我现在给家人们总结疑点……”
准备的还是不够充分，本来这次失败，邱健业是能跑掉的，但他还是选择强杀。一个没什么爱好，就爱开车的时候听武侠小说的平民侠客，面对仇敌，还是坚守住了自己内心的大义。
为什么呢，好人总是要被不公平对待。
李暮一个晃神，视频已经不见了。
她又找出那天录制的视频，邱健业哭得很凶，断断续续讲述自己的经历，那批货有问题，仓库压着不敢发，程少爷又催得很急，等到终于装车，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他连饭都没吃就上路，一路上不敢休息，紧赶慢赶到了目的地，才知道误期只是这场局里面最小的错误。
荒唐的黑锅一背，公司上层的一句话害得他家破人亡。更荒唐的是，程少还将这件事粉饰后，篡改成公司抚恤犯错员工，大方地给司机赔偿，广为宣传，又赚取一波响亮的名气。
家人维权三年无果，最终留下他孤苦伶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