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意芜手中的蒲扇不断在扇着,前方正在熬的药咕咕作响,她的双目却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个妇人名叫李贞,这里的人都叫她贞娘。
贞娘站在一旁看见她这副模样看了看旁边头发花白的老人,不忍道,“彭大夫,她的伤怎么样?”
却见他直接走向沈意芜,一掌拍在一旁的桌上发出“砰”地一声,沈意芜才猛地回神,看向眼前的人她立马起身。
“彭大夫,是不是有新的药了?”她在这已经待了半个月了,除了刚开始的时候卧床修养,后来就直接帮忙熬药。
第一次见到彭大夫的时候是贞娘带她去的,在一个破旧的屋中,和她现在的地方差不多,铺满了药材,还没进去就是一股药味。
门还没打开她就听见里面爆发出咆哮,“都给我滚——”
她有些无措地看着贞娘,村里只有这一个大夫,他要是不救沈恙那他就只能等死了。
贞娘安抚地看着她然后朝里面大喊了一声,“彭大夫,崖底的女子已经醒过来了。”
沈意芜不明所以,下一秒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走了出来,明明头发都已经花白却健步如飞,就如同一个少年人。
她对这个大夫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砰”地一声。
贞娘听到声响才发现她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求大夫救救我夫君。”
吓得连忙扶她起来,“阿照快起来,彭大夫一定会救你夫君的,快起来说话。”
沈意芜立马抬头看向了彭大夫,就见他一直盯着她看,随后就听他道,“别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转头就走进了屋里。
见他离开,沈意芜想要拦住他,他不能走。却没想到贞娘道,“快起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屋内,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沈意芜立马笑了起来,他这是答应了,当即就起身进屋。一进屋浓重的药材味更是铺面而来,破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医术。
彭大夫问了她他们是如何掉落悬崖的,沈恙又是如何中毒的,沈意芜都如实说了,当然只是受伤的部分,大部分都被隐去,和对贞娘说的一样。
听完她的话,彭大夫摸了一把胡须立马跑去书架翻找着什么,沈意芜道,“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彭大夫?”
她又说了几句,可是彭大夫却是没有半分回应,就好像这屋中只有他一个人一样,其他人都是空气。
贞娘很是热心,见沈意芜急的脸色发白,看着她示意她不要急,“彭大夫,那我们先回去了。”也不管听没听见直接拉着她离开,还贴心地将门关上了。
沈意芜不明所以,一步三回头跟着她离开了。直到出了门贞娘才告诉她,“你别担心,彭大夫医术很好,他这人就这样是个医痴,发现有治不了的病人就会立志将人治好。”
这个时候沈意芜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她看彭大夫有些奇怪,原来他是个医痴,愿意见她也是因为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才好对症下药。
“还新药,你看看这药都要糊了,你是要救你相公还是想要送他一程啊。”彭大夫的毒舌沈意芜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连忙将药倒好,有些期待又有些抱歉地道,“那新药是有还是没有。”在这半个月隔几天他就会送一些新药过来。她每次都这副模样看着彭大夫,彭大夫见她如此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背着的一只手将药扔在桌上转头就走。
沈意芜将药拿在手中喊道,“多谢彭大夫。”她这些天看着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的人根本不知道还做些什么,一闭上眼睛就都是沈恙坠落悬崖的浑身鲜血,连那玄色衣衫都遮不住血迹的模样。
她将药喂给沈恙,可是根本喂不进去,这么多天她都试图让他能自行吞咽,可是都不行。“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她一边念叨一边用竹片将药喂了进去,看着已经见底的药碗,她掖了掖被角,将手放了进去。突然视线定格在了手腕上的那抹红色上,从悬崖上掉落下来,在岩石上磕碰过竟然也没有碎。
“等你醒过来,这差的一点应该能补全了吧。”她苦笑着道,眼泪不知何时又流了下来。
她始终不明白,这人怎么能这么疯,明知道结果还要来,明知道结果还是要跳下去,死她一个不就够了吗。
贞娘看她这么久都还没出来,想着是不是需要帮忙来看看,刚掀开一角门帘,她就看见沈意芜趴在床边,肩膀有些抖动。
她将帘子放下出了门。
沈意芜有些压抑不住情绪,每次来看沈恙都抱着一丝希望,可是给她的永远是失望,时间久了就成了绝望。
不由哭出声,一抽一抽地。
“你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啊。”
……
每次喝药她都要絮絮叨叨一顿,这次依旧,她趴在那没有起来,躺在床上的人的睫毛颤抖了两下,可是她没有看到。
她出了门。
贞娘给了她一套衣服,“这是我家那位的衣服,你给你相公换上。沈意芜知道是该换身衣服的,第一次那血衣是彭大夫换的,这次竟是让她来换。
“要不让赵大哥来吧,我这不行。”她的脸微红,赵大哥是贞娘的相公,之前见过一次。
贞娘见她害羞,打趣道,“怎么还害羞啊,去吧。”一把将人推了进去。
沈意芜站在屋内看着床上的人手足无措,想出去又想起自己撒的谎,硬着头皮上了。自己告诉自己,反正他没有醒过来,她就算给他换了他也不会知道的。
给自己打了股气,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她将沈恙的衣服解开,就见白色的绷带上有一丝丝血迹,这比之前好很多了。
除了这些身上还有一些陈旧的伤疤,时间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疤痕,看样子应该是小时候弄得,时间久远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导致的了,但密密麻麻的不在少数,他的童年全是灰色。
她小心翼翼地生怕让伤口再度裂开,不一会身上就只剩下一个亵裤,她的脸越来越红,心一横把衣服扒了下来。
将衣服换好之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出门站在冷风中让自己头脑清醒清醒,过了好一会她才感觉脸没那么热了。
这个屋子是村里老人的,老人死了后这里就荒废了,平时一些村民没事就用来放杂物,现在暂时给他们住了。
这里离雍京很远,他们不知道在水中飘了多久,现在差不多在雍周边境,所以她才放心在这里待下去。
一个月后。
她的伤好了差不多了,就是腿上留下了一道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她笑道幸好没有划伤脸不然还破相了。
贞娘说她真想的开,其实不是她想的开,只是有时候只能自己宽慰自己,钻牛角只会让自己更难受,哪个女子希望自己的身体上多道疤痕呢。
她背起药篓跟着贞娘上山采药,她不能白吃白住,所以她就跟着贞娘学着采药,他们靠山吃山,平时会采药去镇子上卖换一些吃食。
她也学了不少,跟着一起采药,顺便看看有没有沈恙用的药。
沈意芜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的是一颗草,“彭大夫说医书上说这种药可以对沈恙的病大有益处,只是很少见,名叫罗禾。”
“我看看,我们一起找找。”贞娘看过画记载脑中,有什么用两人也不知道,但彭大夫说了有用那就一定有用。
沈意芜努力辨认每一颗草,生怕错过罗禾,她将手中的草药放入药篓中,跟上贞娘的步伐。
“林风有你这样的妻子可真是他的好福气啊。”
沈意芜眼都没抬只笑了笑,之前贞娘问过她两人叫什么,她就给沈恙取了个朴素的名字叫林风,给自己取名叫冯照。
两人一直往山上走,突然她看到远处的风景迷人,不自觉地就朝着那边走去。
贞娘道,“这山路复杂,别跟丢了。”
可是却没有回应,她一回头就发现人已经向另外一个方向走远了,她立马喊道,“阿照,别走了,那边不能去啊。”
她三步做两步走,将人拉住,“干什么呢,叫你都听不见吗。”
沈意芜回过神解释道,“我看那边风景真好看就想过去看看。”她是真的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风景了,蓝天白云,飞鸟飞作一排,犹如一副画卷。
“那边是悬崖,别过去,这林中野兽多,不要乱走,平日里我们的地界划分,不要去那些地方。”人类和动物划分地界,平日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要是胆敢越过那就不好说了。
一段时间下来她们就是没找到罗禾,某天,她刚下山回到家,村里的一个男子站在门口,一看见她就激动道,“我找到罗禾了。”
沈意芜也很激动,在知道要找罗禾的时候贞娘就和村长说了,村长知道是为了救人让村民们上山采药时都注意看看有没有罗禾。
她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和村里的人也都基本打过照面,眼前的男子住在村东头,离这里不远。她激动道,“在哪里?”
那男子挠了挠头,“我是看到了但是采不到,那地方太危险了,在悬崖上,我目力极好在不远处的对面看到的。”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咆哮,“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在这里胡说八道啊。”
男子的耳朵被赶来的女子揪住,痛得直叫,“泼妇放手。”
“跟我回去,谁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我没有胡说八道。”男子坚持自己没有撒谎。
“给我滚回去。”女子直接给了男子一脚。
“妹子,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看你长得好看想和你说两句话,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他,你别放在心上啊。”
身后的两人放低了声量,应该没想到他们轻声说话也能被沈意芜听见。
“我真得没有撒谎。”
“你没有撒谎然后呢,然后让她去送死吗,那悬崖陡峭,她男人都躺床上半死不活了,难道还要让她去陪葬吗。”
“我看你脑子里装的是个浆糊,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沈意芜笑了,这里的村民质朴,就算她是个外来人对她也很好,如果可以她以后想住在这种地方,没有尔虞我诈,风景秀美,自给自足,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