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四魂之玉的安怡打算就此辞行,毕竟他们主公都能雄起提剑秒人了,看起来瘴气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她也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只是站在城门口等待四魂虫的安怡做梦也没想到,奈落的骚操作原来是骚在了最后。看着穿着朴素也难掩贵公子气质的奈落包袱款款的走到她跟前,安怡有一瞬间很想读档重来。
就在一天前,这位自持命运多舛人设的贵公子对着自己的家臣声泪俱下,坦白说是年幼时期,曾有方外的高僧点播于老城主,说他命怀九煞容易招惹邪祟,恐怕将来会克父克母克家族,想让他出家当和尚以此化解,但老城主爱子如命,无论如何也不愿答应。
高僧临走前赠言道,此子若留下来,必定多灾多难,倘若能侥幸活过二十五岁,如遇贵人相助尚且会有一线生机。
而安怡,显然就是那个倒霉贵人,对于以上那些玄乎其玄的故事她表示:哦~是真的吗?我不信。
但可惜的是,那些家臣信了,为了守护人见城基业,他们这一群加起来有几百岁的老头子纷纷土下座,五体投地请求她救人救到底,能暂时带走他们的少主避过此劫。
安怡平静的微笑:救人救到底她不喜欢,她喜欢送佛送到西……老子送你们上西【哔——】此处由于不过审,消音处理。
默默握紧手中弓箭的安怡到底没能如愿以偿的将这一干人等送上西天,她直直的看了面前的男人一会儿,终究认命的叹了口气道:“随你吧。”
于是,荒唐组建的两人三条小队就这样七荤八素的出发了。
行行停停,至此已经走了两个日升月落,途径了一个村庄,可面前亭亭玉立高山之姿的巫女像是身后有野狗在追一样,每一个歇脚处绝不停留超过两个时辰,且这两个时辰里几乎毫不停歇,不是在问诊看病,就是在斩妖除魔。
奈落点漆一样的瞳孔中飞速略过了一点妖异的红色,这个女人越来越难以琢磨了,对于她死者的身份,除却没有坦言外,她几乎毫不避讳于他。她从来没吃过半点五谷,水分也极少摄入,只在午夜凌晨时只身立于巨树之上,任由三条死魂虫将莹莹的绿色光点送入她的身体。
在做这个事情时,她甚至连找个隐蔽之处都不屑,就在他背靠休息的树上运作。
现在也是,携带他行走已经两日,关于目的地却没有提过半句,让人不免心生疑窦,莫非这个巫女心里早有计较,是打算把他带到什么陷阱之处将他一网打尽?
奈落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是风平浪静,只看着巫女把他越带越偏僻,眼见天色渐暗,森林深处难免幽冷了起来。
树与树之间的密度逐渐变小,棵棵都长的茂盛非常,说是遮天蔽日也有过之无不及……有树的地方都是灵气纯净之处,树越多,灵气的纯净度就越高,污秽之物在这里会受到克制,所以死魂虫早早的就被巫女撇在外围,唯恐受到波及。
这个地方,太适合灵职修炼,以及……封印妖邪……
打的是这等心思吗?她是什么时候识破他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想要将他封印吗……奈落神色恶毒的盯着前方形如松柏气质如虹的女子,慢慢攥紧了五指,先下手为强对他来说,从来都是家常便饭。
两人越走越快,奈落的衣摆已经无风自动,一切都在千钧一发之际——皎洁的月色忽然迎目而来,密林中长久的黑暗,将这光芒都映衬的仿如白昼。
视力的剥夺让奈落心头大骇,胆寒之际心下已经有了殊死一搏的念头,只是扑面而来的并不是杀气腾腾,而是一阵沁人的清香。
“找到了。”
他听见那个女人说道。
奈落凝神,所见之处,皆是花海。
巫女站在那一片靛青之中,神色是少有柔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是?”他忍不住打乱面前的景致,心乱如麻的随口问道。
“大概是昙花吧。”她回答道,随后便凝望着那些花朵,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
蓦然得到回应的奈落在阴影之下缓缓扯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是大失所望,又像是意料之中。他仰起头,从细密的睫毛下睥睨着那个几乎与莹白的月光融为一体的女子,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空虚。
“昙花的确美丽,只是不该赋予一瞬即是永恒这类的寓意,这不过都是些虚伪之言。”奈落听到自己如是道,义正言辞的模样令他有些忍不住想要发笑,“不过是没有能力留住挚爱的懦夫为自己的失败所找寻的慰藉罢了。”他一边强忍着嘲讽的笑意继续,一边直直注视着面前巫女哪怕细微的表情,“如果当真赤诚的真情,又怎么会因为区区外力便土崩瓦解,为了逃避自己的失败而做作的假装深情自我感动,只会让人越发看不起。”
他只等着面前这个故作高洁实的女人恼羞成怒,露出应有的丑态,不过是一介凡人,本就应该是与鬼蜘蛛那种鄙夷之人同等货色,藏得再深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还是个人类。
“对。”巫女短暂的肯定道。说罢便迈过了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冠,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似的,毫无留恋的从他身旁掠进了密林之中。
奈落:??
安怡当真是走的头也不回,看也没看奈落神色中短暂的错愕。实在是不想搭理这个动不动就内涵②五十年前旧事的蛇精病,说的那些狗屁话真的是各种站着说话不腰疼,听个开头就知道是老杠精的那种。
打败杠精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深陷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的痛苦中。——鲁迅
她来看昙花只是因为沿路偶尔听到村民提及,想起了一些少年时期的趣事,想起了两个毛茸茸的脑袋躲在被子里打着手电偷偷摸摸的看一本花卉大全的情怀,想起了当年信誓旦旦说要长大以后要当植物学家的两个孩子,现在却一个身首异处生死不明,一个孤身一人形只影单。
下了山与曲扭拐弯的三条会合,‘两人’就在山脚下扎了营,昏黄的篝火映衬下,安怡照例烘烤了一些干粮给身旁的半妖充饥,白白的面饼在火焰上微微发出噼啪的声响。
奈落坐在对面,身上披着羽织,火光在他的脸颊上晃动着,明暗不定。
忽然,一只白净的手伸在了他面前,奈落抬起头极轻的微笑了一下,瞳孔中的温柔像是一堵冰墙,将深层的情绪全数封印,“什么?”他问。
“你的手。”安怡冷静的回复道。
下山的路上她就发现了一点端倪,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奈落的身上。从山上到山下的距离,按照奈落的自愈力早该痊愈,可是却延续到了现在。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是奈落不想让它好。这一路上,那伤口好了又被奈落重新撕裂,撕裂了又痊愈这么来来回回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安怡暗自思考了许久奈落的用意,始终想不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想来想去她想开了,正常人与蛇精病的想法怎么也不可能共通,想不明白才是正常现象。
听到她的回应,奈落怔了怔,看向安怡的眼神带着真实的茫然,藏在袖子里的手微缩,没有动作。
安怡也没有做多期望,她直接伸臂,拉过奈落的手往火光旁边带了带,通过光亮,她清晰的看到那双修长清秀的手上的痕迹,从指尖的血迹和手心的月牙状伤痕看来,绝对是这家伙脑抽自己抠的。
左手被巫女拿走,奈落只是条件反射性的缩了缩瞳孔以示震惊,就没有过多动作了,他静静的看着巫女一言不发的从袖子里掏出了前两天在村子里与村民一起制作的伤药,慢慢洒在手心上,微微刺痛,但抵不过心头莫名其妙的痒。
“您不该对我这么好。”毛发卷卷的反派这么说道。
正在用绷带包扎的黑长直巫女额头缓缓蹦出一个大大的井字,但也只是用平静的声音叙述道:“我见不得人自伤。”
意思就是只要劳资看不见,管你去死啊!
但以上也只能是气话,事实情况是,如果这个做精死了,她也得陪葬。包扎完毕的安怡心情郁闷的退回了她的原位,一旁的死魂虫感知到了她的情绪,立即黏黏糊糊的蹭着她的手臂和脸颊游走,还有趁她不备从臂弯吭哧吭哧的拱进怀里的,打着滚儿想把自己全部缩进来,也不想想自己是多长的一条,到最后也只得意犹未尽的把脑袋贴紧她的颈项,白花花的大尾巴不甘心的耷拉在她身旁的草地上。
安怡忍俊不禁,眉眼都柔和了起来,被身边这三条细细软软的短绒毛围绕着,心都萌化了,哪里还有其他心思,满脑子只想把他们统统从脑袋瓜撸到尾巴尖。
这些日子多亏了它们帮忙,吸收草木灵气才会这么轻易便捷,没想到这些家伙不仅能捕捉死魂,还可以从众多的草木之灵中捕捉到最纯净的引渡给她,真是聪明乖巧又伶俐,没白疼。安怡完全不偏心的把三条撸了个遍,以示奖励。
等到被冷落在侧的奈落惊觉时,他已经无知无觉的就这么望着巫女的方向看了有些时候了,可慌忙回神,目光却又落到了被精心包扎的左手,以及右手捧着的那块还冒着热气的白饼上。
就着温暖的火光,奈落慢吞吞的吃着那块与前两日一般无二的白饼,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嚼在口中的味道却似乎悄无声息的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