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色慢慢退去,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叶片调皮的跳跃在安怡的面庞上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安怡闭着眼睛靠在树干上,缓慢的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肢体,然后睁开双眼,望着一望无际的密林,脑袋短暂的放空了一会儿。
趴在她怀里的死魂虫见她醒来,连忙亲昵的昂起头来,凑在她的颈项蹭了蹭。
安怡也熟稔的抬手撸了两把,并在在细软的绒毛中获得了平静与升华,慢慢的例行每日的脑内梳理。
当她从异国横死梳理到眼前近况的时候,与近况有直接联系的美貌反派也携带着清爽的水汽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
对方端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规矩的跪坐在她一米之外,递出了一块白净的与这个风餐露宿的场景完全不相符的锦帕,“这块是崭新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就请……”
“多谢。”安怡爽快的伸手去接,并在握住边缘时适时抬眼,与配合着前倾身体毫无防备的奈落骤然四目相对。她好奇的打量着,想知道做出这个举动的奈落是什么神情,却意外捕捉到了一双因为错愕和少许诧异而睁的溜圆的大眼睛。
睫毛很长,瞳孔的颜色竟然有些温柔,此时此刻茶色的纹理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像是受了风的花蕊,娇俏的很。
“巫女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那厢奈落竭力克制着才没有像被烫到一样飞速缩手,他镇定自若的坐直身体,眼睫垂下若无其事的看向一旁的花草。
竟然意外的有点可爱,安怡看着树根旁边的蚂蚁窝略微不自在的撇了撇嘴。
篝火又再次燃起,安怡将烤热的干粮递给奈落后,便静坐着等待对方用餐。
奈落吃的很慢,很认真,那样子不太像是在吃什么味如嚼蜡的面饼,倒像是细品着珍馐美味,另一只手缩在袖子里,无意识的摩挲着缠在手掌上,并且没有沾上半点水份的纱布。
片刻之后,重新整装待发,浇灭火源的安怡继续赶路,她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地,就是漫无目的的行走,反正身边带着一个人形剧情触发器,她还怕自己能闲着吗?
果不其然,从清晨到傍晚,不到一天的功夫,一座看起来不小的城镇就在眼前了,城墙上书两字。
“落樱。”耳边响起一个清俊的男声,对方手长腿长,两步从后方走到安怡身旁,稳稳当当的伫立在那里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一会儿就招来不少男女老少的侧目,他却好像浑然不觉,只是微微俯身,在一个礼貌的距离里搭话道:“巫女大人,我们能不能落脚一晚,我想要梳洗一番。”
一句话,把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诠释的淋漓尽致。
安怡点了点头,率先往城内走去。
这一趟进城,可比人见城要顺利的多,城内也是热闹的很,街道来来回回的都是人群。他们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漫步,经过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安怡驻足,一动不动的看了一会儿。
半晌,一起站了许久的奈落保持着微笑询问,“我们不进去吗?”
安怡不置可否,只是侧过脸冷静的回道:“你有钱吗?”
“钱?”奈落温和的笑容似乎出现了龟裂,早年间容貌迤逦精于心计自有大把蠢货送上门来,从来不缺吃穿的半妖惊觉发现,这似乎触及了自己的盲区。
“……”安·身无分文·怡坦然对视,不为所动。一城之主,出门不带钱?你就算演不识人间烟火,是不是也有点过了?光明正大吃软饭?脸呢?
气氛正值焦灼之时,一声惊呼,打断了两只的僵持,远处的天空中黑压压的涌来了一片曲扭拐弯奇形怪状的妖怪,死魂虫们默契的围在了安怡的身边,绒毛炸起,低低嘶鸣。
刚才还门户大开的客栈已经快速的关紧了门窗,街道上恐慌一片,刚才还其乐融融的人们此刻正面色惨白的四处逃窜。
望着远处如同乌云盖顶似的群妖,密密麻麻呲牙咧嘴,安怡似乎可以看到那些灯泡一样大小的眼睛里都闪烁着贪婪和兴奋的光芒,就好像是饿极了的乞丐要去赴一场饕餮盛宴,而这些仓皇四窜的人类,就是他们已经钉在案板上的晚餐。
来了来了,那种看灾难片的毛骨悚然感来了,安怡觉得自己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艹,怎么这么多?
正在安怡懵逼当场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刀剑出鞘的声音,【噌】的一声,甚是醒脾。
“巫女大人,我会与您一起战斗。”后方的奈落缓缓的说,他的声音好听极了,但在此时此刻的安怡耳朵里,只是让她意识到如今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再好听的声音,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她微微蜷起握着弓箭的手指,表情凝重的看着这个风雨欲来的小镇上空,太多了,这是她经验之外的事件,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下手解决。
正在思考着,恶魔的低语又慢悠悠的转悠在了她的耳边:“大人,此时离开,我们还能自保。”
是的,安怡握紧的五指慢慢放松,自保……可是,不知从哪里,忽然刮来了一阵微风,风中裹挟着奇妙清冽的幽香,扑面而来。
安怡深吸一口气,凝神往天边看去,城镇的上方突然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结界,一时间竟然顶住了群妖的冲击。四处藏匿的人群中发出了一片的轻呼声,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屏住了呼吸。
“妈妈,我们会死吗?”幼童天真无邪的询问,口气里只有懵懂。
母亲却沉默了好久,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用平稳的声音回答:“不,不会。”
啧,安怡皱起眉头,一言未发,只是重新握紧了弓箭。
【安怡,凝神。】意识深处,感知到她情绪的桔梗突然开口,她并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相信你自己。】她说。
相信自己吗?安怡抬手拔出了背后箭筒中的箭,“后退。”她轻声道。
死魂虫闻言默默后撤,并一波带走了不稳定因素卷毛君。
奈落被死魂虫簇拥着退到房檐下,眼神却跟随着那个纤细的巫女一路翻上矮墙,上了屋顶。他面无表情,眸光却亮的瘆人,带着无端的兴奋和警惕,为什么会这么不同呢?他想。
安怡深呼吸,相信自己,她默念。作为人,她曾想过保全自己,但同样作为人,她此刻要赴死一战。
拉开起势,握紧弓箭,箭弦拉到脸侧时,安怡闭起了眼睛,凝神静气,这一箭,不成功便成仁。一呼一吸间,对着天际,她松开了手指。
呼啸而过,箭刃裹挟的灵力像是一道屏障,略过了整个城镇,带起的飓风将瓦片和门窗刮得咣咣直响,与群妖碰撞时,爆发出来的光芒将这个傍晚照耀的仿如白昼,刺痛了所有人的双眼,大家只来得及用手肘护住眼睛趴倒下去。
那she出的弓箭一路贯彻,给乌泱泱聚在一起的妖怪来了个串糖葫芦,从头到尾,消失殆尽。
当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蔚蓝,太阳下山了,月亮出来了。
站在房顶拄着弓箭的安怡气喘吁吁,感觉像是刚跑了800米,但看着星空璀璨,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灭顶之灾的恐惧,她欣慰的牵起嘴角,看来能行,她想。
之后嘛……安怡扶着脑袋表示真的不想回忆,反正,当时等到她从矮墙上下来,就立刻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从人群中走出了十几个武士,抬着一个步辇,二话不说,就先五体投地的给她扣了个头。
这个场景,是不是有亿点熟悉?隔着人山人海,安怡面无表情的与屋檐下的奈落对视,对方愣了一下,立即眼神躲闪的看向了窗沿上的裂缝。
事到如今,安怡坐在上位,死魂虫趴在她的脚边,奈落坐在她的身侧,对面站着一群壮汉围观,为首的是这里的城主,他们都神色恳切的看着她,活像看着一尊菩萨。
不帮两个字就在嘴边打转,就在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面前的这群看起来都年过半百(可能霓虹人都长得着急)的男人整整齐齐的故技重施扑通一声跪下来了一个集体土下座。
“拜托您!!!”粗旷浑厚的喊声几乎要把房顶掀塌。
“噗!”这是饮茶饮到一半被吓了一跳的柔弱不能自理的反派君。
卷毛且消瘦的反派同学俯在案上,咳得天昏地暗,咳得背上突出的蝴蝶骨都在颤抖。
奈落:演戏我是专业的,我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