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我的办公室动我的人,你家的赌场是不想办下去了吗?”段兰生了一张精致的脸,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无可挑剔,金发灰眸,颜色本就黯淡的眼眸此刻更是冷情,要说林欲是诱人犯罪的毒蛇撒旦,段兰就是毫无慈悲之心的无情阎罗。
“不、不是,是他!是他先——啊!”
刀尖插进了他的左手。
“是这只手吗?”段兰笑得森然而阴郁,不带情感毫无波澜的声线更让人从心底发寒——他真的不在意是否会出人命,“还是这只?”
段兰拔出折叠刀剁下了他的右手,Eric的惨叫响彻整个办公室。
林欲早已把办公椅转了回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眉眼弯弯像是在看一出非常搞笑的喜剧。
“两只手哦。”林□□上浇油,“你刚才说他家是开赌场的?我也想去。”
段兰利落的把他另一只手也齐腕切下,把刀随手丢在地上,按下桌上的内线让人来清理办公室。
“去我的。他那太乱了。”
“这种地方不乱有什么意思?”林欲把碎发撩到耳后。
“……那好吧。”段兰犹豫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林欲翘起嘴角,看着地上Eric的断手,只觉得嫌恶非常——舒服的办公椅带来的好心情都被他毁了。
他踢开一只断手,绕过地上的血迹走出办公室。
“那你做你的事吧,我就先走了。”林欲挥挥手,头也没回的走了出去。
段兰无奈又纵容的任他离开。林欲刚离开办公室,在门口等候的Victoria就走了进来拿着扫除的工具清理地上的血迹。
“Eric先生,今天的事你准备怎么了结?”段兰打了个响指,Victoria就停下动作侧立在一边。
“Ludvik……你以为我会放过你?”Eric怒吼着放狠话,“还想带他去我的赌场?你最好看好他别到时候被人绑走玩死了——”
段兰又打了个响指。
Victoria把地上的两只断手丢进了垃圾桶。
“本来还想把你送到医院去接上的……不过既然Eric先生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了。”段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目光无悲无喜,甚至没有生气愤怒,就仿佛在看一具尸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的确该看好他。”
说罢,段兰把沾着血的折叠刀递到Victoria面前。女孩接过刀柄,干净利落的掠过了Eric的颈动脉,溅起一片血雾。
“Victoria,别把我的柜子上弄得都是血。”段兰凝视着逐渐流失生命的Eric,“后天跟我去和他妻子谈合同。”
“是。抱歉先生,下次我会做得更好。”Victoria垂眸安静的打扫残局,脸上已经看不到刚才杀伐的模样,就像一把锋利的兵器,开刃出鞘后见了血才会收入鞘中。
“收拾干净就行。”段兰靠在办公桌上看着她清理地面,“有想过离开这里之后要去哪儿吗?”
“还没。待在先生身边工作很好。”Victoria声音平静,“Uneey也很喜欢这里,她喜欢和人打交道。”
“但我不会留你们太久,”段兰轻轻摇头,“我还有别的要做的事。”
“先生要做什么?”
“把每个人都会经历的结局提前一些罢了。”
Victoria疑惑的看向他,想起刚刚出门的那个美貌非常的男人。她接到先生的电话的时候,Uneey也正跟她提起这个男人——关于他是多么的像妖精一样勾人。
“是……因为刚刚出去的那位先生吗?”
“是啊。”段兰一想到林欲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以为先生会是把爱人……放在身边的人。”Victoria斟酌着词句。
“的确。但他不一样。”段兰垂下眼睫,“而且没有什么是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
他现在已经没有“拥有”的权利了,他只能在“失去他”和“强占他”之间选择,而段兰也早就已经明白,所谓“选择”,其实只是放弃的另一个说法。
要再强占他一次,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就像八年前那样吗?可是林欲已经不是八年前的林欲,段兰也已经不是八年前的段兰了。在满溪坪之外的地方,他看见林欲会露出从不会展现给他的笑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而神采奕奕。得到自由的鸟儿蜕变出了五彩斑斓的美丽羽毛,被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却只能日日忧郁的梳理自己黯淡的绒羽。
他喜欢看林欲笑着的样子。
林欲开心就是最好的。
他希望林欲永远都能开开心心的。
Victoria和Uneey可以顺从的生活在他的花园里,可林欲不会,或许也不是“不会”,而是“不该”——他不该在名为段兰的花园里生活。
段兰现在已经不知道是该说他们遇见的太晚还是太早。
这个名为段兰的花园,太阴暗,也太狭小了。他甚至没有任何能让林欲留下的筹码。爱是一把利刃,早已经把他伤的血肉模糊,他除了想要那个人多看他一眼,还能有什么奢望呢?
毕竟林欲才是这个花园里的太阳。
他之所以想要逃离段兰,是因为他见过阳光明媚,四季缤纷。可段兰给予林欲的那些,就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我曾经确实是那样想的,只要他不离开我,一直待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段兰轻轻的说,“但总有东西是我给不了的。”
“可是以先生的手段——”
“我不能再那么做了。”段兰打断她。
他知道林欲不属于他,他最终会失去他的太阳,他的神明,他的一切。
林欲不会爱他。
他终此一生所追求的,永远也不可能得到。
“Vic,爱是奇妙的东西。它让你觉得空荡荡的胸口被填满,让你意识到生命的意义,但也会让你感到痛苦和绝望,引诱你义无反顾的走向终结。”
“我明白。”Victoria点头。
段兰浅灰色的眼睛从未如此情感丰沛过。自从他接手了Wilson家的商业帝国又失去了林欲之后,他就以比他父亲更残忍血腥的手段迅速清除异己,又收拢了大部分的暗网贸易,前几年还拿到了林游死前没能出手的那批货。从他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抛弃了无谓的怜悯之心,除了林欲,其他人在他眼里不过都是尸体而已,也就是新鲜程度有所不同。
看过太多尸体并且造就了太多尸体的人,对生命会失去敬畏,对死亡会失去恐惧,对情感会失去感知。段兰的一切早已失去了本该有的色彩,唯有林欲——他仍然鲜活,一如当年。
想起林欲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人总是对失去过的东西加倍珍惜,可是已经消逝的东西,就算再珍惜也回不来了。但他没有余力去后悔,更不敢挽回。他只能尽他所能的再多看林欲几眼,再多留在他身边一段时间。
段兰提醒Victoria收拾玻璃杯的残渣时不要划伤手,转身也离开了办公室。
林欲在Wilson宅邸无所事事,随意的躺在沙发上假寐休息。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放松的时刻了,上一次还是在薛文茵的病房里看书的时候。他在现在的段兰身上感觉到了那个他们初识时的段兰的影子:他无法否认段兰的确是他短暂人生中能称得上非常重要的人之一。
林欲不断的在否认自己和段兰的感情,同时也在回避自己心底那些正在疯狂滋生的阴暗。他想起季明许说的话,任由自己陷进沙发里任由思绪胡乱的盘旋在脑海里。
——是啊。他的确需要“治疗”。可是……凭什么这样的他就被认定为“不正常”或是“病态”呢。段兰就根本没对他捅人的事表现出什么异样不是吗?
另一个声音同时也在他脑海里响起。
——可你明明就知道,那是因为段兰也是“病人”,对他的疯狂感触最深的人不正是你吗?
——林不言?
林欲猛然睁开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那个名字仿佛把他带回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奉城,重新关进那个外边白森森里边黑漆漆的福利院。
在那里,他第一次杀人。
季明许对他有种非常执着的探究欲,但林欲从未把自己的真实对他展露哪怕一点点——因为林欲自己也不敢。他不知道自己如果不加克制的话会发生什么。就比如刚才,在把刀刃捅进Eric的腹部和肩膀,以及看着段兰把他的双手切下来的时候,他很难再逃避自己和段兰一样都是个疯子的事实。
他无法否认那种感觉令人激动和着迷。
从他在福利院把那个护工的手钉在地上开始,他就不可能再成为一个人群中的正常人了。可是他仍然想融入人群——就像陈嘉和沈程那样——即使他知道就算他伪装的再像,也不可能真的成为“人”。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
从他失去对人群的归属感开始,他就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对他来说,他和人们之间有隔阂,对人群来说,他也并不是同类。
可就算是这样……
林欲抬手盖住眼睛。
他也无法拒绝他人的温柔和善意,无法拒绝他所见过的人们身上的那些令他感到温暖的特质——勇敢,善良,坚定……
林欲闻到了自己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儿,那味道极有存在感的提醒着他: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为能够用刀捅人而感到兴奋和快意。
林欲把自己缩起来,蜷在沙发上。
他不愿再想了。他现在只知道在段兰面前他不必那么“正常”,这让他意外的感到安心。长期的伪装令他心力交瘁,他和人们靠的越近就越能感到自己和他们的区别。他的确需要一个可以完全放松的地方,即使对自己过度放任也不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说是三个月,可他真的还回得去吗?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时间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让任何事都不能立刻得到解决吗。
林欲不知不觉陷入混乱的思维涡流,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