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坛大会第一天未等香烛燃尽就因为没有挑战者而结束了,尽管这很合景隗心意,但景隈却也没能离开。
墨迴借石予的地盘摆了一桌宴席,说是为了庆祝景隈今天拿到玄铁。
是墨羽亲自来告诉他的,这个宴席算是一场家宴,只有帝君、国师、石予和他们两个。
景隈没有拒绝墨羽的邀请,他根基不稳,又拿了这样一把出尽风头的剑,要是贸然拒绝,怕会落人口舌。他看了眼天色,时间还早,太阳都还没有落山,于是欣然应允。
一番恭贺,已是酒过三巡,看得出石予对景隈很是热情,话里话外都在透露着景隈是少年英雄的感慨,毕竟,这些人中,只有他对玄铁剑最为了解,也最清楚景隗拿到这把剑到底意味着什么。
国师和墨羽则更为关心他的伤势,国师甚至帮他把了脉。
而墨迴,他关注的似乎不是景隗。
墨迴问:“听国师说,你和叶尘是从小认识的?”
“对,是师兄捡到的我,不然,我也活不到这么大。”景隈说。
“那你们之前不合是闹了矛盾?”
“不合?”
“祈雨说过凡大会的时候,你和叶尘关系并不好,是他看错了?”
“只是一些误会,已经解开了。”景隈避重就轻的回到。
“那就好。”墨迴举杯饮了口酒,众人也都忙陪了一杯,墨迴笑了笑说:“很多人,小的时候亲密无间,长大后却会渐行渐远,因为每个人想要的、得到的不尽相同。
我和南宫肆就是这样,我们一起长大,拜同一个师尊,只不过师尊去世的时候,我就回了昆仑宫。”
景隗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一些,他在心里反驳墨迴——他不是南宫肆,叶尘也不是墨迴,不管叶尘想要什么,他都会追在后面,绝不会让两人渐行渐远。
墨迴说:“也幸好是回了昆仑宫,遇到了国师。后来我习得的一切,都是国师所教,因为有了他,我才能稳坐天下高枕无忧,国师是我的贵人。”
说到这,墨迴敬了国师一杯酒,鹤观同举杯谦虚的说:“帝君抬爱,老臣只是尽了自己的责任。”
两人一饮而尽后,墨迴继续对景隈说,“很多时候,贵人很重要,能引着你走一条更宽广平坦的路。”
“景隈,你想过来昆仑宫吗?”墨迴问。
景隈原本还在为墨迴主动提起叶尘而感到开心,他以为墨迴是想了解一下自己这个流落民间的血脉,直到听到这番话,才终于彻底死心的收起了脸上的假笑。
“去昆仑宫做什么?”
“你实力很强,能做的很多,武官,统领,墨羽的近臣,或者国师的接任者。”
桌边的几个人听到这都抬起了头看着墨迴,墨迴却恍若不见,只是看着景隈,“我们毕竟老了,总有一天会退居下来......”
景隗一愣,终于明白了墨迴的目的。
前世,墨迴就是在这次大会之后,突发恶疾宾天的。
凤凰血脉一定对自己的身体有所感知,所以才不顾一切的开始为年轻的储君铺路,叶尘对于墨迴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私生子,但对于墨羽来说,却是登基路上的绊脚石,墨迴开始为墨羽清路了,白日的那一掌他是真的冲着叶尘的命而去的。
墨迴大概也不是一定要自己去昆仑宫,他只是想要自己离开叶尘。
景隗说:“我天性散漫,不适合留在昆仑宫。”
“如果是为了凌云呢?”墨迴问。
这是在逼自己选择?
景隈转头看向墨羽,墨羽也正在看着他。那双眼睛温暖如初,似乎在安抚他,不用在意,想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
景隈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会留在昆仑宫,但如果凌云师兄有事需要我,我会随时过去的。”
话说到此,对于景隗来说,已经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景隗最后敬了一杯酒,推说自己身体有伤,起身要走。
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下。
被墨羽伸手扶住。
一阵淡淡的说不清的香味,不知道从哪里飘来,景隗觉得这味道很是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没事吧?”墨羽问。
“没事,魂力消耗太大,我调理一下就好。”景隗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内里涌上来的热意,使自己保持清醒。
“凌云,扶他去你房里先调息一下,好了再送他回去,国师和石掌门留步,本君还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墨羽扶着景隗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景隗也顾不上客气,盘腿就开始在床上调息起来。
墨羽初始还在一旁喝着茶守着他,可过了一会儿,手里的被子却突然落到了地上,整个人脱力般的趴在了桌子上。
景隗听到声音,吃了一惊,分神的后果就是体内的灵力压过魂力,突然瞬间暴涨起来......
“景隗,景隗,醒一醒!”
这声音像是寺庙里晨起的钟,沉闷的不知从哪里响起,让景隗本来就疼的头更是跟被砸了一闷棍一样。
景隗翻了个身,胳膊落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他习惯性的收紧了手臂,顺势将自己的头埋在了那人的颈窝,嘟哝道:“师兄,头疼,再睡一会儿。”
怀里的人似乎还在熟睡,身体温热,不似寻常般冰冷,景隗能感受到他胸前规律的起伏,还有颈间散发的若有似无的松木香。
松木——
景隗猛的惊醒!
墨羽此刻正安静的躺在他的身边,因他的动作,而微微皱着眉头,即将转醒。
景隗看了眼他敞开的衣襟还有颈间的那片红色,昨晚略有些模糊的记忆如巨浪一般冲向他的脑海。
他发了狂,看到那双眼睛时失了控,他咬上了墨羽的脖子,吸了他的血,墨羽在剧烈的挣扎,反而激起了他的暴虐,他没有松开,直到泛着松木香的血液进入口中,他才如梦初醒的短暂回了神......
最后的记忆是他给自己下了禁制,让自己晕了过去。
可墨羽呢?
墨羽那时应该是有意识的,他看到了自己眼中的赤月吗?为什么自己会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他有对墨羽做什么吗......
景隗内心突然涌上一阵巨大的慌乱。
“你们两个干了什么!”国师的声音中显然有着不可置信和怒意,他也看到了墨羽颈窝的红痕,他曾在叶尘的身上同一个位置看到过同样的东西,不难猜出那是什么。
景隗这才察觉到国师的存在。
鹤观同今天要回云门主持大局,空坛大会这边的云门弟子就暂时交给墨羽,他本是想着过来嘱咐两句,结果无论怎么喊怎么敲门里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他怕出事,才贸然的闯了进来,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那可是未来的储君啊!
景隗没有解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飞快的起身边故作镇静的穿衣服,边使劲回想昨晚的记忆。
这时,墨羽悠悠转醒了。
他看了眼神色略有慌张的景隗,揉着脑袋,垂着眼睛对国师解释——昨夜景隗调息不慎走火,晕了过去,他便留景隗在自己这里睡一晚,顺道帮着他理一下魂力,结果没想到自己最后不胜酒力也晕了过去。
国师再次看了眼墨羽脖子上的红痕,半信半疑,却终究没有张嘴问什么,只是警告般的看了眼景隗,然后开始对墨羽交代起事宜,几句话后,就乘剑离开了剑门。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有些安静。景隗站在门边,有些迟疑的问:“凌云师兄,我昨晚......”
“你从来都叫我凌云师兄,所以昨晚你一直喊的师兄,是叶尘是吗?你...戏耍我,是因为把我当做了他?”
景隗沉默着没有说话。
“沐阳,你现在是喜欢上了叶尘吗?”
景隗看着这个自己喜欢了快两辈子的人,轻声问:“我如果说是呢?”
“那就,恭喜吧。”
墨羽也不知道自己心中这份苦闷从何而起,只觉得像是丢失了什么,让自己无比的挂怀起来。
景隗从墨羽的口中得知,墨羽昨晚也只记得自己被他咬住和亲吻脖颈的画面,然后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直到今早睁眼。
他也不知道两个人是怎么一起睡在了床上。
而景隗最担心的眼中赤月,墨羽并没有看见,加上隐月血脉的小獠牙咬起人来并不十分疼痛,因此墨羽没有怀疑什么。
景隗推门出去的时候,被温暖热烈的阳光铺了满脸,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叶尘的眼睛,然后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昨晚过去了。
拿出书竹千里的时候,上面浮现了行隽秀的字迹。
——恭喜小景拿到玄铁,很厉害。我已随师尊回了冷挑红雪,来日再见,勿念。
叶尘的书信总是会在最后留有自己的名字,景隗在那两个字上面流连的抚摸了两下,然后飞快的往山下跑去。
他知道客栈里肯定已经没有了叶尘的身影,可如果不跑这一趟,他会觉得自己的心脏始终悬在空中,没有着落。
可去了,也只是徒留后悔。
大会还在继续,墨迴先回了昆仑宫。
鹤观同则去了云门,留下了墨羽,临走前还特意当着云门诸位师兄弟的面,要景隗帮着墨羽。
景隗没办法,留了下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景隗这两天心里和情绪都很躁动,总是会无意识的盯着墨羽,甚至对他起了渴望,他总是忍不住靠近他,墨羽的血在吸引着他,让他十分想用小獠牙咬住他的脖子,但又总是在闻到他身上的松木香时清醒过来。
在又一次眼中闪过红色时,景隗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想叶尘了。
想到书竹千里已经不能满足他,他要能亲眼看到,亲手摸到的叶尘。
可是剑门离冷挑红雪很远,就算是他,也做不到晚上去,白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