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小青见沈凌客执意要去，又提到了母亲的死因这种令人难以拒绝的词，它也不好再拦。

小青又在地上歪歪斜斜地写字。

“那我陪你一起去。”

“我保护你。”

小青发出铮铮的剑鸣声，看上去很靠谱。

沈凌客就对它笑了笑，转而给青鹤留了消息：“沈抚远是我近亲，我去见一见他。”

他想了想，改了改说辞：“我去观察一下他，因为照理来说，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青鹤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小青是个行动力很强的鹤，既然决定了要走，那动作就很快了，已经飞在前面催促沈凌客。

沈凌客不知怎么想起了青鹤从前说的话，她说，她的性格有多温吞，她的怀物就有多急躁。总而言之，似乎是性格与她完全相反。

跟着小青的动作，沈凌客跃上了房顶，身后那棵梨花树还在摇晃着落花，显得诡异。

沈凌客不再看它，跟着小青向前。

小青从前与青鹤一起见证过许多，无论是寻常比试也好，还是见血的杀招也好，它都一同经历过不少。

但青鹤可是九岁就能屠龙的恐怖实力，素来不需要它费什么心，此刻“搭档”换了一个人，小青难得有一种自己要照顾别人的感觉。

这在沈凌客眼中，青尚剑身上散发着幽蓝的光，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就好像奔跑时前面有人顶风，他跟在青尚剑身后，脚下都轻快不少。

无论是师祖还是师祖的佩剑，都在照顾他啊。

沈凌客脑中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一人一剑很快就重新回到了明雪城的主路上，他还记得最开始的老婆婆指出的路。

想要去见展霄，就顺着主路一直走，走到星辰阁就可以了。

星辰阁，既然能见到展霄，那城主呢？

在青鹤出来之前，沈凌客不打算轻举妄动。

他只打算远远确认一下，沈抚远到底是不是他二叔的儿子。

他小时候见过这个堂弟，即便是长大，想必不会变化太大。

明雪城的主路上，沈凌客向下瞥了一眼，随后愣住了。

明雪城的百姓在做什么？

他皱紧了眉。

主路上，每个人嘴角都带着笑容，喊着展霄的名字。

“展霄大人——展霄大人——”

但他们并非甘心，沈凌客看见有人嘴角笑着，眼睛却开始落泪，不少人眼中都是疲惫与麻木。

这些人夜以继日的“喜爱”着展霄，对那些不喜欢展霄的人，他们党同伐异，甚至将人送到暗城中去。

可他们原来也是会累的。

沈凌客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些人的表情。

就好像，原来他们也是不得已的。

沈凌客顿了顿，刚好前面青尚剑也站住了。

青尚剑似乎有点烦躁，莫名其妙地在原地转起圈圈比划着什么，沈凌客看不懂。

“你、怎么了……？”

他低声问了问，青尚剑没有回答他，但是青鹤的传声书简却来了。

这边青鹤刚补全了聚灵法阵，终于抽空看了一眼沈凌客的消息。

城主府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沈凌客过去万一碰到了荼靡本人呢？

青鹤的责问先由小青收到。

小青表示就算荼靡在又怎么样，它现在强得可怕，两个荼靡都不在话下。

青鹤懒得与它争辩，转而去劝沈凌客。

“这个沈抚远即便真是你的堂弟，恐怕今时今日也不是你记忆中的亲人了。”

青鹤速来有话说话。

“他可能已经被荼靡转化了。”

这个可能性也是青鹤在修补聚灵阵的时候想到的。

——她遇到太多荼靡的失败品，从最开始的蟒蛇人、松鼠人，再到童跃明的梨花，这些人都是失败的。

哪怕是暗城中的人也是失败的，他们最终会变成灰。

但是那位三十二岁的老人也说了一句话。

那就是第六天晚上死的那个朋友。

他说，他忘记了一切，但精力充沛。

怎么会有人精力充沛呢？

如果暗城的法阵本身就包含着转化呢？

所谓的精力充沛，其实是他汲取了已死朋友的精气呢。

青鹤看向那位三十二岁的老人，就像他一样。

荼靡的梨花阵有转化成功的作品。

否则，赵文冕为什么说半个月后会有一场大阵要她去观阵呢。

——展霄可能是其中之一，沈抚远也是其中之一。

荼靡的动作比她快得多，恐怕在多年之前，荼靡的实验就开始了。

沈家人也是她实验的对象。

沈家人……

青鹤想到了沈治棠，那个几百年前的沈相。

为什么沈家人的玉佩里藏着孤音剑的剑鞘？

孤音剑，是荼靡原本打算用来杀死她的剑。

……

她错了，沈家人不只是实验对象。

——沈家人是荼靡从几百年前就扶持的好苗子。

另一边的沈凌客也看到了她的消息。

转化成功是什么意思？什么是转化。

沈凌客想到了刚才的梨花树。

又想到了父亲窗台的绣球花。

下意识从心里问出了一个问题，母亲变成绣球，是转化成功，还是转化失败。

青鹤沉着脸，看着沈凌客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无论如何，我想见他一面。”

……

青鹤曾劝他不要太过执念，但此刻许多答案就在眼前，或许就不仅是执念的问题了。

“去吧。”

青鹤轻飘飘的写下了一行字。

“里面有护卫，注意隐匿。”

“青尚剑会保护你。”

沈凌客收起了传声书简，也不觉得让一把剑保护自己一个元婴期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只是郑重又温柔地对旁边的青尚剑露出个柔和的笑意。

“那就麻烦你保护我了。”

青尚剑幽蓝色的光逐渐变成粉红色。

青鹤收到了它乱七八糟的反馈，意义很明确。

“你看中的这小子还挺不错的哦——”

“我好喜欢他。”

小青比她直爽多了。

……

主路的尽头是一座府邸，这府邸极大，几乎有半座城都被院墙拦起来。

如沈凌客所料，这星辰阁与城主府就在一处。

若星辰阁是展霄所在，那看来沈抚远点地步不够高，因为这座府邸的门匾上有两行字。

上面写的是“星辰阁”，下面三个字才是“城主府”。

沈凌客隐匿了气息，缓缓上了院墙。

青鹤说里面有护卫，让他小心，那他就不会把这里的护卫当做筑基期、金丹期的去看待。

尽管城里的其他人追查他们时手中拿的是农具，显得可笑，但既然青鹤这样告诉他了，那么沈凌客就认真对待。

青尚剑依旧在他前面走着，拐了一个弯，青尚剑忽然停下，示意他下去。

青尚剑用剑尖指了指一棵树，沈凌客奇妙地领悟到了它的意思，于是跳下院墙，藏在了树上。

几乎是他刚藏好，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经过。

他抬头看向刚刚院墙所在的地方，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环顾了一圈，似乎没有异样，便离开了。

青尚剑这才再次出现，催促他继续上了院墙，往深处走。

沈凌客神清有些沉重，看来青鹤的提醒不错，如果刚刚那个黑色人影就是护卫的话，那护卫的实力并不在他之下。

但青尚剑显然随了主人的实力，对这些人的动向了若指掌。

沈凌客顺着院墙一路向里，这座府邸的外院极大，护卫极多，沈凌客几乎每走一会儿就要躲藏起来。

但是这样的躲藏是有尽头的，青尚剑替他指路，一路有惊无险，他到了内宅。

内宅亮堂极了。

里面的侍女、小厮都兢兢业业的忙碌着，每个人都从容地坐着自己的事，沈凌客一见到他们，便知道为何明雪城主路的那些人显得奇怪。

这里的人才是真的在生活，但是明雪城主路上的那些人只是装作在生活。

他们嘴上虽然有笑容，但却像别人手中的傀儡，傀儡随着丝线牵引而动，丝线的另一头就在这城主府中、星辰阁内。

内院的人没有护卫队那样高的修为，这回不用青尚剑为他示警，沈凌客也能顺利地潜入其中，顺着人来人往处，他终于到了所谓的星辰阁。

偌大的城主府，核心竟是星辰阁，可见展霄地位实在不低。

沈凌客的目标并非展霄，他记得青鹤的嘱咐，隐匿为主，只是确认一下沈抚远的身份是否为他早夭的幼弟。

星辰阁说是个阁，实则还是院落，且旁边有一棵茂密的老槐树，沈凌客藏在树冠中间，夜色浓郁，没有人能够发现，更不用提青尚剑还在给他示警。

沈凌客耐心地看着院落的中间，他看见来往的侍女在院落中间的桌子上摆布精美的吃食，便知道有贵客来此，他只需要等着便是。

他并没有等多久，不过多时，一位身着绛色衣袍的男子进来了，他挥手退散了所有人，自己一个人踱步到了桌边，抬头看了看夜色，苦笑了一句。

“连月亮都没有，这顿酒吃的实在没意思。”

沈凌客也借此看清了他的脸，此人与他记忆中的幼弟长得很像，他的幼弟笑起来脸上有两颗酒窝，这个人即便是苦笑，也能看见嘴角的酒窝。

更不用提，这人眉眼之间，与沈凌客的二叔几乎一模一样。

沈抚远没有死，明雪城的城主真是他的幼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