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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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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外飞来的黄鹂落在绿叶繁茂的枝上,昨夜残留的雨珠被抖落。上蹿下跳不安啼鸣的黄莺惊扰着满院芳菲,门外闯进来的步伐匆匆掸起小院的闲适。

来人铿锵地单膝跪在堂中,语气和身上的短袍一样干练,戴着护臂双手抱拳,呈上手中明黄色的锦缎的帛书,“请广陵王殿下亲启。”

几人面面相觑。司马信起身,将信将疑地拿起他手中的帛书,扫过上面的字迹,却是一怔。

她下意识便往前迈了一步,要出门去。却又顿住步伐,回首看跪在堂中的羽林卫。不安和疑虑涌上心头,随着几声清脆的啼鸣,她下定决心道:“来人,替我备快马。”说便坚决地迈出步子,往门外走去。

见她手中的帛书,江初照已大致猜到了什么。司马信的步伐又快又决绝,她也快速起身,三两步迈至司马信身前,伸手拦住她,“殿下,不可。”

司马信攥紧手中的帛书,微皱起眉头,语气愤懑:“这也要拦我吗?”

江初照察觉犯上,后退半步拱手道,“殿下,洛阳形势不明,此时孤身回京,凶险万分。”

司马信侧脸,眼神如钉,语气已经十分不满:“天子密召,何敢推辞不见?”

江初照不让半分,姿态谦卑却坚决:“诸王外放,陛下弥留之际,远召殿下只身入宫,如有心之人图谋不轨,届时殿下该如何自救?”

“那我便要违抗圣旨吗?”司马信怒道,“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即使得知了给她的恩宠是给司马泰铺路,那些实实在在的父爱和恩惠便可以轻易抛却吗?连临终前最后一面都可以不见吗?

“只要殿下还在建康,江南诸郡皆是殿下的倚仗;滔滔长江,足以令人望而却步;只要殿下迈出建康一步,性命便危在旦夕。”江初照力争。

即便知道弥留之际的这一面见不上,日后司马信或有怨怼,但她仍不敢让司马信冒这个险。或许她的父皇在此刻对这个女儿有愧疚想要弥补,但她只要踏进洛阳,就有无数双想要除之后快的眼睛。若司马信一死,她们的大业必将付之东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我龟缩江南,翌日新皇登基,便不会遭到清算吗?抑或是,我的谋士想要我做分裂国土的千古罪人。”江初照的底气来源于江南诸郡的归顺,倘遇不测,便可划江而治。难道她司马信为了江南一隅之地的皇位,就要分裂大魏的国土吗?

“江东子弟多才俊,定天下安天下足矣。殿下徐徐图之。”江初照解释道。“两位封王在北部虎视眈眈,难道仅凭几万羽林卫和禁军,就可护京城安然无恙吗?”司马仁、司马义和那些世家,怎么会让一个受寒门士族支持的十二岁少年坐稳皇位?新皇登基,中原又是战火纷飞。

“那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司马业最属意的皇位继承人。难道她要去争一个本不是留给自己的东西吗?

江初照侧跨一步,站到她身前,义正严辞道:“殿下,天下不止是司马氏一家的天下,也是大魏万千子民的天下。”此刻她微皱着眉,一波碧水粼粼泛着微光,焦急、担忧、期盼、和失落交杂在一起,面上却是无畏。

她们去争皇位,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是为了日后女子不再提心吊胆地女扮男装,为了女子也能在朝堂有立足之地。

这天下不是司马一家的天下,不是司马业想给谁就给谁;“天下”二字的分量有多重,储君身上担着的,是万民的生计。

“倾天下之力而奉一人,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殿下要做的,是这样的君吗?”她的神情平淡下来,又似湾里静淌过的一湾水。江初照侧身让出路,“殿下要忠孝,臣不敢不全。”

司马信攥着帛书的力道松下来。她们要的不是权力。

崔玉棠适才起身,缓解两人的气氛,“阿信,初照说的对,你身上干系着太多人。洛阳形势不明,只身前去,凶险万分。”

“先安顿好信使,打探清楚洛阳的形势,再做打算吧。”

黄粱迈入门槛,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氛围有些不对,没见着前因。她悄悄抬眸看了一眼江初照,才双手呈上手里的帛书,“殿下,来信了。”

崔玉棠唤人来将羽林卫安顿下去。司马信侧脸看了一眼黄粱,“念。”

黄粱头也不敢抬,躬身举着帛书道:“殿下,是密信。”

她看了一眼拦在身前的江初照,又看了一眼崔玉棠。把手中的帛书捏作一团,转身回了主位,“这屋里哪一个是听不得的。”

黄粱才抬头看她,又看了一眼江初照。打开手中的帛书,“这一封是上官、西曹尚书、韦郡主府内长史上官静所书;内言陛下已经七日未视朝,郡主和崔家已经准备联合士族扶植九殿下上位了。这一封是荆州刺史陈浮玉陈使君所书,内言许家已经密召许胥招兵买马了。”

她念完,双手举着帛书。或许是亲眼看了只有司马信和江初照才能得知的机密,又垂下头去。

江初照侧身看向司马信,面色如常,语气却凝重,“殿下,扬州的命脉和咽喉还握在别人手中,该早做打算了。”

……

陆新起身穿好靴子,张资已经带着一行人赶到。他催促着:“陆兄我和维兄几人路过你府上,见马车还停在门口;你府邸最近,我们都以为你早到了。”

下人还在给他戴玉佩。他理了理衣裳和外袍,“急什么?”

张资双手拢在袖中,“听闻陛下早已病入膏肓。此刻殿下唤我们去府上议事,不是为立储之事还是为什么?”

陆新挥开下人,依旧不紧不慢,“陛下的圣旨到了,要立广陵王为储君了?你跑得这样急,人家在洛阳还有一个班子呢,轮到你了?”

这一番话点醒了张资,他迈入门槛,“陆兄的意思是……”

两人都点到为止。即便是司马信被立为储君顺利登基,她身边的心腹是江初照等人,论功行赏之际,也轮不到江左这些人。

既然都心知肚明了,也不点破。陆新招呼一行人进门,“几位都请坐,试一试我府上的新茶。”

晚了半个时辰。江初照翻着案上的书,见厅内的树影又往里挪了二尺。

笑声穿堂而来,迈过红栏绿池,一行人才出现在厅门。

为首的陆新一步迈入,并未行礼,一手负在身后,“殿下,下官等来晚了。”

身后的张资、朱维、顾拱手行了礼;站在他身后。

身后的张资、朱维、顾绍等人依次拱手行了礼;站在他身后。

厅中央满当当的人,已经挡住了落到竹简上的日光。司马信右手食指指头轻轻磨光滑的竹片边缘,没有出声。

反倒是一向平静如水、一副事不关己的江初照抬起了头,“茶都凉了,给诸公换杯茶吧。”

她跪坐在小案前,话说的不紧不慢,面上是自带的三分和煦,和暖阳辉映;未显怠慢,却总让人听出了里面的不满。

陆新侧目看她,“我等家宅离殿下府邸不如中郎离得近,见贵人,正衣冠,来得晚了些。”你江初照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初求着让我们江左世家出仕的,可是你。

江初照:“陆公贵府离得近,本以为陆公会先到,因此殿下特地吩咐人泡好了茶等。没曾想陆公晚了些,和诸公一起到了。”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往,江左世家子弟出仕,不也是想分一杯权力的羹。此非常时期,你们聚在一起,又在密谋些什么呢?

“既然到了,诸公先入座吧。”司马信适时开口,将针锋相对的苗头扼杀。

等诸人落了座,厅门被合上隔绝春光。司马信平静的语气暗藏玄机,陡然将氛围拔到肃杀,“今日召诸公前来为密谋一件大事,事成之前,还望诸公守口如瓶。”

……

黄金盔甲的光泽被沉沉的病气锁住,金碧辉煌的大殿像掩了一层灰蒙蒙的纱;目光被缥缈的纱托住,回光返照的一切都像是梦境那样虚幻。

司马业挺了挺佝偻的背,脊背像水里捞上来晾干后的枯木一样易折;他在高健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从铜镜中看到自己那张沟壑纵横了无生气的脸;他抬手摸了摸头上的麻线,已经白茫茫寻不到一粒芝麻。

冕袍裹住几根枯枝搭起来的架子,高健将腰间的带子再缠了半圈,眼角的水渍再暮气沉沉中显得晶莹。察觉失态,高健俯首跪地,声泪俱下:“陛下,老奴失态。”

司马业垂了眸子看他,“罢了。”一身冠冕,犹有余威。

上官静将进贤冠系带上的玉珠推上去,握着系带的手却不肯松开,玉葱般的十指缠绕在上面,韦娴儿伸手握住,“阿静。”

上官静抬头看向她的眸子,日光将深夜浸润双眸的情欲退却,底下野心在暗流涌动。

“郡主,在我朝带剑上殿可是死罪。”她握着进贤冠的系带,挽留一意孤行的决心。

“阿静,选择了司马泰,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她拨开挽留,誓要将温柔和煦的春光染上肃杀。

上官静的手指落在系带末端,似早已下定决定:“我与君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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