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屈离
“诗与远方”里,多是文人骚客,管理也松散,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多是文人骚客,下笔便是古之先贤,史籍三后。但生于乱世,笔下波澜壮阔的时代的冠冕未曾触碰,连王朝最后的筵席都死在了十余年前洛京的那场火里。
说是旅游,游的什么?大好河山,四海九州,加之三山五岳,仙人洞府。游的是景。
但一路牢狱匪盗,战火三月,黄土白骨,旌旗猎猎,夹之三千将,九万兵,兴亡百姓。游的是人。
有人说,一切悲苦皆为幻影,众生之世界,此世之世界只会在下一个太平盛世消磨殆尽。
可下一个盛世又何尝不建立在这一切之上?
我们逝去,而往后的一切平常都会有我们的痕迹,我们的一切都在不经意地改变未来——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所以未来有现在的过去,现在又怎么会没有未来的影子?
我不擅政、兵、统、御,自认无力改变未来。
但我是文人骚客呀!知道吗,我想见证未来的景色,不止在笔下,更在脚下。
在脚下——这是我们共同的信条。我们中,有失意文人,如我;有单纯爱景,如姜梨;甚至有隐姓埋名的侠客,如子归……
但我们都想在路上,无论是时空,还是脚下。
我看过大周的建筑,饮食,官员,人民……我看过大周的建立,大周的发展,大周的历史。
我想看大周的景色,山河,大周的前沿,大周的未来。
我想看太平的未来。
我想知道这个未来是否由你们创造。
我想站在时代的衣角上。
354.文十三娘
然后我大早上的就被乐迁喊醒了。
不是,你问我屈离想表达啥?你们凉州官员的进阶文化课与典籍喻义、《诗》《书》援引都补习多久了?怎么还是这水平!
说,是不是又没好好听课,出去跑马了?看看人家申玖梁,同为将军,他就文武兼备,还写得一手好洛文,怎么你就……
我忍住继续批评乐迁的冲动,又瞪了他一眼,暗自决定回凉州后就检查检查他们的功课——照这情况,里面自然有不少混水摸鱼之徒。
至于屈离想说什么……简单来说就是他觉得大周统一很有希望,想看我们继往开来,创造一个太平盛世——作为一个荆南人,他倒是很有天下格局——确实,就姬稳那种老好人,绝对会关照荆南百姓的。
有点儿意思,这家伙早就猜到这儿会有场大战了?而且…能在乱世走过这么多地区平安无事,也没看起来那么傻啊。
至于随军…就他一人,哪怕知道了我们的计划又能怎样?再加上我也信得过他的为人,随军就随军吧。大不了之后多注意一下。
355.乐迁
嘶,屈离是出于想见证“大周统一的关键一战”的目的才想随军的?也就是说,他猜到我们来这儿的原因了?
那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啊?早就听出我们的弦外之音了?大智若愚?还是瞎猫碰死耗子单纯是文十三想多了?
我越想越乱,又看了眼不远处的屈离——他正欢天喜地趴地上收拾行李,努力把刚才不小心从包里掉出来的羊城尹自制小点心装回去,一边儿装还一边儿鼓足腮帮子吹掉点心上的灰尘。
不行,怎么看怎么傻。
我决定不去想屈离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又不是他,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啊。
我决定稍微考虑一下怎么应付文十三口中的功课大检查,这位文大官人一向是说到做到,雷厉风行。
要不从今日开始认真学习?我认真考虑了一下。
…算了,明天吧。
356.屈离
于是我领了制服和通行牙牌,在大周中军的某个小军营里住下了。这里离前线远,离李济将军他们倒是很近。
也许是秘密需要,我见到的将士都不住在城里,而是在郊野安营扎寨,甚至连制服都不怎么穿,只是带着身份铭牌和通行口令。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周三军的待遇很差。
因为他们居然一日二餐加午食,而且有肉!要知道,哪怕是前朝鼎盛时的标准,也只是一日两餐!而重视军队的魏昴,也不会给士兵的常食里安排肉——即便是肉干。
不仅如此,大周的军队还很有文化。
他们似乎有个东西叫“日课”,每天都会挑点儿时间来教授知识,不多,但上至将军下至士兵都要学习,而且一旦没完成作业就会被罚站——就比如现在,营外一排人高马大的小伙子垂头丧气,一位比他们要矮一个头加半个肩膀的儒生正劈头盖脸教育他们怎么还没达到五百识字标准并要求后天检查。
……似乎有些恐怖。
再往前就是后勤部队了。
他们正开着一辆辆军营向我望不到的远方驶去,而另一方则是源源不断运到的粮草。
也许是待命时间有些无聊,几位长官甚至在领着士兵们开荒,现在大梁的郊野看上去没啥,但仔细一望几乎大变样,各色荒地都种上了各色作物,郁郁葱葱的作物一眼望去真是心旷神怡,如果忽略掉营边的争吵的话——蔬菜园长指责骑兵的马踩踏作物,而骑兵队长则抱怨荒地上的作物东一片西一片,根本无法训练。
这场争执最终以炊事长的介入而告终,他表示你们俩敢再吵一句,今晚人和马都没饭吃。
357.屈离
不过这里的炊事官确实有调停矛盾的资格,因为他们做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刚刚还在吵架的蔬菜园长现在一脸幸福地啃着面饼沾肉汤,和刚刚还在生气的骑兵小队长一同并排坐着,吃着果干,亲密无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猜吃果干是因为新鲜水果不便运输)
他俩一边围着大灶吃饭,一边聊天。
昌平老兵出身的蔬菜园长大肆抱怨当年在燕州啃的比石头硬的杂粮饼,让他三天拉了十几回肚子;凉州旧部的骑兵小队长连声附和,说他当年在北凉吃的炒面粉差点把他噎死。
周围的士兵们则哄笑着,非常捧场。
天南海北,却在大周治下其乐融融。
然后他们开始异口同声地感谢郑子铛,并在吃干净饭后自觉清理碗筷、掩盖灶坑,动作十分娴熟,让手忙脚乱的我在其中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所在的营帐离乐迁将军的很近:也是,大周的将军并不兴盛阵前冲锋,更多是坐阵中军负责指挥。不如说,现在的战争大多是这样——将军都是难得的军事人才,若是在拼杀中牺牲就太不值当了。
除了单开小灶,乐将军的饭菜与士兵们大同小异,顶多是因为口味差异,在饼里洒了些山椒碎;文十三娘似乎更爱甜口,吃完正餐后又加了几块儿糖饴,而且她口味意想不到的清淡,也许是因为风寒初愈。
这几位大人物除了前几日礼仪性的宴饮和考察,其它时候的晚餐都是在营中与士兵同吃的,而且哪怕是宴饮,也没有大张旗鼓——天哪,简直一点儿不像是高官晚宴,而且他们甚至和士兵们打成一片——我是指乐迁将军又在大灶前讲述他在北凉暴打狄人北击建川的经历,结果讲得太入迷,蘑菇只抢到一串最小的。
但看得出乐将军平时爱民如子,声望很高,不论是昌平老兵还是凉州旧部,见乐将军丧着一张脸,都自发给乐迁分烤蘑菇,就这么一来二去,将军居然多了十几串。
我看得高兴,奋笔疾书写下这一刻,这便是名将风范,爱兵如子呀——等等!放手!我的烤蘑菇还没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