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就这?NO!NO!NO!实际上林千星不止叫来了动物。林千星家里家外布满了战死沙场的魂灵:岳家军,项家军,大明水师,玄甲军,铁浮屠,虎豹骑……数不清的中微子穿梭其中,以及数不清活人看不见的灵。只有林千星和林涧两人能看见,林千星通过感应看见,林涧绿宝石眼睛本身就能看见一切的魂和灵。林礼书和他手下走的时候,身上都挂满了魂灵,谁碰他们谁倒霉。东边大海、大河、小池塘的鱼儿们都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极力蹦跳着,只恨不是自己的主场。西边整个森林的花草和树木都被唤醒,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哀鸣,南极海啸了,北极雪崩了,太阳都磁暴了。整个地球的死火山,活火山全部都在喷发。在西藏朝拜的朝圣者感应到了林千星的存在。所有底下沉睡的古老生物也都躁动了起来。众神山谷裂开了,埃及金字塔下木乃伊颤动的指尖,深埋大地的墓葬群抖落身上的尘埃,极地冰层下的生命睁开了眼……一切都被唤醒,等待着林千星的再次召唤。
此后,林涧和林千星一见有陌生人,就条件反射地躲起来。林母觉得林千星这孩子可能真的有灵性,小小年纪,极其敏感悲悯,他的耳朵是风,耳朵跟着风走,风到哪,他的听觉就听到哪,他的听力如影子一样,简直绝了。其实,不止如此。他的头脑里有声音的印象,他还记头脑回音,如印音般听力,随时可以完整地捞取回放。林母觉得神了,每次他一哭准有坏人要来,测牛鬼蛇神的活仪器。在林千星的心里,林母的心是花,刘真真的心是蛇。林千星每次见刘真真,像看见毒蛇一样,吓得哇哇大哭。起先,林母还是怀疑的,林母觉得吴春燕是个好人,可是林千星一见她就哭,后来赵奶奶说:“我家超生的事,就是吴春燕举报的。这女人面最善,但心最毒。”
年前,林母去看父亲叶青棠。妻子已经走了大半年了,但是叶青棠仍然感觉她还在。吃饭睡觉,干什么都向妻子报备一下。回头转身才发现家里只剩下他自己。但是他一直坚信妻子就陪在自己旁边。他吃饭时,她就坐在他的对面。睡觉时,她就躺在自己身边,他有时一转头就能看见妻子。他和妻子时常聊着天,叶青棠知道妻子一定是在等着自己,等着自己和她一起走。她的妻子心是那么软,她怕自己孤独,所以她一直陪着自己。她是不舍得离开他的,他一直这么想着。
他见了林母,高兴地一直笑着,笑出了眼泪。他坐在椅子上,艰难地抱着林涧和林千星,林母要抱回来,叶青棠没给。他看着林千星和林涧,一直不停地夸着他们。叶青棠的腰早已弯了,他弓形的世界是那么的小。林母觉得谁的世界都比父亲的世界大。他的头已经弓到膝盖以下,他只要半杯水就刷完了锅,洗完了碗,每天只吃一酒盅的饭就饱了。在他的缩小的世界,他知足常乐。比起叶青棠,我们谁都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每次林母来,他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硬塞给林母。他最期待的就是多看看孩子们,他总是问:“小清回家了吗?她在外面过的好吗?她结婚了吗?”林母每次去,他都问上几遍。他一直在等林清漫,这是他的执念和心愿。林母要把他接过去,他总说:“我能吃能动,去麻烦你干什么,你不用担心我,没空也不用经常跑来看我,我一个人没问题。”可是啊。他吃的很少,他动的很艰难,他现在活着的盼头就是多见见孩子们,他却从不会跟孩子们说这些。他不去林母那,另一个原因,他不想离开自己的妻子,这里有她和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身影啊,他每天都指着那些身影活着。他怕她找不到自己,他怕她难过。她一直是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啊!他也离不开这,离不开他的妻子。每天他都在等着与孩子们的重逢,也在等着与妻子的重逢。他离不开孩子,也离不开他的妻子,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他还有孩子和妻子。
每次来了,林母就不愿走了,她舍不得走啊!她担心啊!她害怕啊!在林父面前,她永远像个孩子。但她总是笑,她怕父亲伤心,她怕父亲想妈妈会难过。她不知道在父亲心里,他一直和她的妈妈在一起。因为父女都怕对方伤心,他们都绝口不提自己最亲的那个人。每次都是天要黑了,林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林千星不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般地痛,他不知道什么叫爸爸,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孩子,他更不知道什么叫见一面,少一面。他只是知道每次天黑回家很害怕。于是这次,他刚吃完饭就哇哇叫着。林母:“乖,不急,过一会,有什么事啊!”林母总想再待待,再等等再走。
叶青棠亲了亲林千星的脸颊,似玩笑着对林母说:“年轻人,时间不早了,走吧!”林母怔怔地看着父亲,又磨了好久才抱着两孩子坐上平车,林父拉着车。
叶青棠站在夕阳下弯着腰,艰难地斜仰起头,最大视角地看着他们,边看边跟着走。林母不停地说:“阿爹,快别跟了,回去吧,你再跟我们不走了!”永远不要低估送到村口还在向远处眺望的深情,林母已经走远了,他还一直跟着走了一段。直到看不见林母他们,他抹着眼泪,站在那,又望了好久,一直到天黑,他才回头说:“孩子走远了,我们回家吧。”他像搀着一个人,可是他身边并没有人。林千星哭了起来,林母哄了他一路,边哄边跟着流眼泪。
林母觉得生活本身就是悲剧,生命的亡,岁月的伤。人一老啊,就没意思了,人一走啊,更没意思了。她眼一迈,父母都老了,她自己也老了。她觉得多亏小清捡了两孩子回来,不然他们老两口啊,这日子怎么过啊,她觉得,人本就是个玩味的东西。生活就如同克洛诺斯,而自己是他的孩子,她别无选择。很多夕阳西下的老人都在孤独地等死,但是她和林父死不起,两娃太小了,他们必须把俩娃再朝前带带,生命啊,苦啊,太苦了,越老越苦啊!林母一脸苦笑的呢喃着:“芸芸众生啦!”
林千星见到和叶青棠一样的人就哭。他见不得人驼背,见不得人白发,见不得人长皱纹……一见就哭。叶青棠爱笑,林千星见和叶青棠一样笑容的人哇哇哭。林涧受林千星影响,也哭着要去找叶青棠,哭的林母心里十分难受,转身抹着泪。
小时候的林涧,一难过就喜欢翻着林千星。因为,他发现林千星翻身像乌龟一样翻不过来。每次林千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翻过来,林涧把他又翻了回去。林千星又开始使出吃奶的力气重新翻着身体,他像小乌龟一样好笑。无论怎么难过,翻翻林千星,他的心情都会变好。可是这次,他还是很难过,翻着翻着,他就坐到床上哭。林千星比他哭的还大声,一边哭,一边艰难地翻着身体。
别以为你对别人好不好,别人不知道,傻子都知道,你对他不好,他见你就骂,你对他好,他见你就笑。孩子也知道,对他不好,他和谁玩都不和你玩,你对他好,他离开了你,哭的撕心裂肺。林千星感受到离开时,叶青棠的悲痛欲绝。他也能感受刘真真正在嚼舌根与林爱爱此时的恶意。别以为你在死人背后说他坏话好话,他不知道,都知道,人的心,比什么都明着呢。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本子,每一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有人欢喜有人忧。快过年了,村里在外工作的人几乎都回来了,每年,小傻子都会找苏雷买他几包烟。苏雷也会在价钱上假假的逗逗他,有时苏雷烟吃完了也不去店里买,他等着小傻子来找他。一到过年,在外的人都回来了,小傻子是村里最高兴的人之一,像孩子一样的高兴,好像自己家人回来了一样,可是他没有家人,他只有他自己。每年他会初一早上散财神来挣点钱。今年苏雷没回来,他有点难过。但他是一个傻子,所以很快又欢天喜地了。返乡的青年看见他也纷纷过来逗弄。
小傻子对林森说:“你能能给我我找个媳妇吗?”所有人哈哈大笑。
林森:“就你还媳妇,我还没娶媳妇呢?”
林国栋指了指隔壁林千星家说:“他家林清漫不是也没结婚吗,都快四十了,估计难找了,配他正合适。”
林森:“别瞎说,小心大爹,大奶听见了来打你。”
林国栋:“怎么了,我看啦,天仙配,绝配!”
小傻子:“不不不不配,我不配?” 林国栋白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家里躺着病人,都不能让他慈悲一点,还是管不住嘲笑人的嘴。
有些事是个迷,比如这个傻子的年龄。林森问:“你多大了?怎么小时候你长这样,我们都老了,你还长这样?”从小开始,他们过年的记忆里每年都有小傻子。看见他欢乐的在各家各户穿梭着散财神。
林红亮:“三十几岁了吧。”
林子龙:“不止,我记事就看见他了,整天整个村来回穿,我今年三十八了,他不止三十几岁。”
林月胡:“我看他有四十多岁了。” 众人问:“你多大?”
小傻子:“我十五岁。”后来被追问又说:“我二十五岁。”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脸几十年一点没变过,众人猜不出他的年纪,没人知道这个傻子多大了。小傻子多少岁了,上帝都不知道,连造物主都遗忘了他。这才是一个真正值得仁兴庄二百多户议论的话题。他不仅傻还是个结巴,每年回来逗逗小傻子,让长大后早已不知道年滋味的他们,又有了点年的滋味,这种逗并无恶意,只是寻找年味。
小傻子说“我只只只有二十五岁,因为我想找一个小姑娘做媳妇。”
林父从街上买年货回来,抱怨到:“赶一辈子穷街,一辈子没用过扑哧钱。”
林母:“我们家是幸运的,旁边赵奶奶哭成泪人,大过年的家徒四壁,苏雷今年又不回家过年,苏玺和千星才一边大,这年怎么熬啊。”
林父:“他家只有苏玺一个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