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安在熟悉的疼痛和眩晕中醒来，腕骨处的钝痛像一根细针，一下一下地刺着他的神经。他伸手去摸床头的止痛药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摇了摇，瓶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药片碰撞瓶壁的微弱回响。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想给王医生发消息问问今天是否上班，却发现屏幕漆黑一片——昨晚泡了水的手机已经无法开机了。

“沐安，你醒了吗？沐可在等你吃早饭。”秦珠的声音穿过门板，带着久违的温柔。许沐安盯着门缝下漏进的光斑，恍惚间想起九岁前的清晨——那时母亲总系着鹅黄围裙煎溏心蛋，蛋液裹着酱油香渗进原木餐桌的纹路。而现在，那纹路里嵌着洗不净的血渍。

“昨晚上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秦沐欣一见到许沐安就开始质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电话吗？对不起，我电话掉水里开不了机了。”许沐安低声解释，声音有些沙哑。

“怪不得杨子骁说没联系上你呢，昨晚他给你送东西来着，我放你桌子上了。”许峰插话道，语气平静，“刚好沐可也没手机，沐安，今天你要不一起去买好了。”

饭桌上，五个人难得地坐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仿佛大家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份短暂的和谐。许沐安其实没什么胃口，他还在发烧，身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他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抬起头，正对上许沐可关切的眼神。

“哥哥，你不舒服吗？”许沐可的声音很轻，却让许沐安心里一颤。

“嗯？哦，我没事，就是昨晚上睡得有点晚。”许沐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有些发虚。他攥紧袖口，那里藏着道与弟弟如出一辙的疤。

许沐可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秦珠，“妈妈，你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可以宝贝，你说，你需要妈妈做什么。”秦珠立刻放下手里的碗，目光虔诚地看向许沐可，仿佛他是她唯一的救赎。

许沐安看着秦珠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涩。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年失踪的是自己，许沐可的身上会不会也留下那些丑陋的疤痕？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吃完了吗？”秦沐欣突然用手肘碰了碰许沐安，打断了他的思绪，“不是要买手机吗？赶紧去吧，不然多不方便。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我不用，我自己可以。”许沐安匆匆站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餐桌。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秦沐欣正拿着手机给其他人看什么，大家都笑了起来。许沐安站在玄关处，也跟着弯起了嘴角，心里却空落落的。“没有我，其实也没关系，是吧。”他轻声自语，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买完手机后，许沐安径直去了医院。王医生是当年救他的医生，也是这些年唯一一个真正关心他健康的人。因为许峰的态度，王医生私下给了许沐安一个联系方式，让他不舒服就随时联系。尽管如此，许沐安还是不喜欢医院。九岁那年，他一个人在医院度过的那段时光，至今想起来仍让他感到恐惧。但王医生的尽责让他无法拒绝，每隔几个月，他都会被要求去做一次心电图。

王医生看到许沐安时愣了一下。以往每次都需要反复催促甚至威胁，许沐安才肯来医院，这次却主动来了。许沐安走近时，王医生才看清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泛着不自然的紫。

“王医生，我发烧了，昨天开始的。”许沐安坐下后，老老实实地交代病情。

“只有发烧吗？许沐安，不能对医生撒谎。”王医生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他的伪装。

“嗯……王医生，我胸口也有些疼，你能不能给我开点止疼药？”许沐安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王医生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排了一系列检查。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太阳穴直跳。王医生的诊室挂着当年的锦旗，"妙手仁心"四个金字已斑驳脱落。许沐安盯着心电图仪跳动的绿线，想起顾辰阳教他测脉搏时交叠的手腕——那人指尖按着的，正是此刻被电极片覆盖的疤。

等许沐安做完所有检查，已经是下午三点。他坐在诊室门口的长椅上，等待结果。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洒在他的脚边。许沐安盯着那束光，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他慢慢挪动身体，想要靠近那片温暖。

“许沐安，进来。”王医生的声音从诊室里传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许沐安站起身，走向诊室。阳光被他抛在身后，阴影逐渐吞没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