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听来的?”宋贺看着手机问了句。
“不是吗?”俞棠说,“政教处多少会给点好处你们吧?谁愿意干专招人挨揍的事。”
学校不准学生带手机来学校,值日大队会在自习时间不定时到班级搜手机,被抓到的就得挨记过。
他们值日大队挺招人厌的,他上学期末差点就挨一个记过。
“嗯。”宋贺淡淡点了点头。
俞棠翻了个身,脸冲墙里面举着手机看了眼老爸新增的信息。
——明天放学回早点顺便接俞恩
——好
他回复完收了上面那一千块,眼睛闭了闭无奈叹了口气。
他没想着爷爷会跟老爸提,算了,明天回去再说吧。
烦人。
“来打把?”宋贺冲床那边亮着的屏幕问。
俞棠皱着眼掀开眼皮看过去,“不会玩。”
宋贺上下打量看了他几眼,看得出有点不信他。
“不信啊?有什么不可信的啊!”俞棠看他打量自己的眼神,“不开玩笑的。”
“哦,看出来了。”宋贺挑了挑眉,“倒是意外,真不符合你的学渣身份。”
“谁说学渣要会玩游戏,”俞棠一脚蹬被子立起身,跟着怼回去,“你们学霸该是整天磕书啃笔,电子产品是不能随身携带的。”
“再说我也……”他低声嘀咕一句。
“你真的是学渣?”宋贺眼神犹疑看着他。
“毋庸置疑好吧!”俞棠立马提上了嗓音。
看出来了?
应该没有……
“看出了。”宋贺带着手机里面的人物疾跑。
俞棠愣了愣,不可能我课本都没怎么写笔记,要翻书也不可能看得出来。
他写的笔记和习题那些都藏在家的衣柜里,除了天知地知我知,其他通通不知道。
“是个学渣。”宋贺接下说。
“当然是。”俞棠松了口气,皱了一下眉,听着有点像骂人。
“嗯,你是学渣。”宋贺接着说。
他听着宋贺冷冷的语气越觉得像在嘲讽,往那边专注打游戏的人斜了眼。
算了,人家生来就冷。
晚自修下课后宿舍另外俩个都回来了,一个和宋贺同班的赵一,另外一个是二班的,叫丁淮雨。
赵一兜了捧炒面和烧烤回来,四个人分着吃。
“没有凉皮了,我到那就卖完了,”赵一咬着鸡翅对宋贺说,见旁边的丁淮雨还在那边看书,冲那边喊,“过来吃啊,吃完再看吧。”
“你们吃吧,我还饱着。”那边丁淮雨回头对他们笑了笑说。
“这都十点半了晚饭早消化了,过来帮分点吧我们吃不完,这还有一份炒面。”赵一说。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啊。”
赵一张了张嘴想劝一句,丁淮雨已经转了回去继续写题。
他摆了摆头没再说。
俞棠偏头看了眼还在写着的人。
可能对我们刚搬来的不熟。
“唉,吃完我也得写写题了,”赵一啃着叹气说,“不然下周就得和你同班了。”
“欢迎。”俞棠笑了笑说。
“下周考试就笑不出来了。”许之楠跟俞棠并排骑车聊。
“不至于,分再低也不会分到别的班去,”俞棠踩着踏板悠悠开着,“考个鸡蛋柱子哥也开除不了你。”
他等一下笑不出来才是真的。
“你就没点担忧?”许之楠转头看他,“不担心你爷爷看你分?”
“他不看。”
俞棠加快几步与旁边的许之楠错开往前开出一段。
前面是个三十度的小坡坡顶,上面是深蓝的天空,还有伸手似乎就能够得着的一团白乎乎软绵绵的云层。
云边上还透着明晃的光线。
他盯着那朵伸手就够到的云,脚踏着踏板跟龙卷风似嗖嗖提升速度,单车上刚修好没再自动咔咔喊,顿时又出了点声。
“这也太爽了吧,都不看成绩。”许之楠提着速度跟了上来。
爽个嘚。
“不像我这天天赶着审犯人说个没完。”许之楠说,说完又接着问,“他不看你成绩那他天天和公园的老头老太唠你分低?”
俞棠上到一半,愣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分了一点力出来说,“他慧眼识人呗。”
“也是,都垫底了,”许之楠跟着他后面蹬,蹬累了有点没气说,“不用看就知道了。”
俞棠脚蓄力冲着一口气蹬到坡顶,猫着腰压着背冲上开,耳边的小风跟着也快了点。
“累死了,这死坡能不能把它铲平了。”许之楠在后面边蹬边喊。
他就差一点就登顶了。
马上。
快了。
坚持。
他咬着牙拽车把用力爬,在登顶同时举起了右手,五指敞开微曲,去够上方的云。
没够着。
手掌划过上空和白云错开,留下窜过的风和透过五指间的几束光。
回到小区大门时,俞棠已经郁闷上了,想着他爷爷对他是什么表情。
他爷爷在旁边的公园和几个老头老太围在树根底下的石圈坐着,边上的老太抬手往他这边指了指。
他爷爷转回来看了眼又转了回去。
没有表情,跟平常一样。
这么多天气也应该过了。
“现在准又聊我俩。”许之楠看树根底下翘腿的一帮老头老太,“没话还硬凑在一块瞎聊。”
“聊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俞棠拽车头朝门口去。
“也是,不过主要还聊你。”许之楠跟在后面笑着说。
他无声叹了口气。
小学早就放了学,俞恩早就回到了家,此时在房里写着作业,应该是爷爷去接的。
“诶,俞棠。”俞恩瞧见俞棠放下了笔,“妈妈说你住学校了。”
“嗯。”俞棠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爷爷生气骂你了。”俞恩仰着脑袋告诉他说,“他说不给你去学校。”
“爷爷煮的饭像粥一样,一点都不好吃。”说着话题又跳到了别处。
“是吗。”俞棠听得有点乐了。
他爷爷就是这样,煮饭跟粥一样煮粥就跟饭一样,和泥巴浆的粘稠度,跟他说放一节手指头的水就可以了,他偏不听非按自己那套来,估计老妈这几天晚上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老妈还没回来,一般六点多才下班回到家,老妈没回来平常放学后都是他准备饭,老妈回来就炒菜,住校这几天晚饭就是他爷爷准备了。
今天他回来了爷爷是不可能再出手,他拿个锅胆去淘米。
打算老妈回到家时把菜炒好,但在他洗锅时老妈回来了。
“煮好饭了是吗?”老妈挂着包看见他刷炒菜锅问。
“嗯,菜那些都洗了就差炒菜。”俞棠端炒菜锅回灶台上说。
“我来炒你不会炒的,”老妈换了鞋拎了兜熟菜放案台上,“你炒的菜都糊锅的,要么就太咸不好吃。”
他没出声退到旁边,拿块抹布等老妈洗了手再冲。
“你住学校这几天,晚饭没一顿下得了口的,”老妈边啪啦打灶台火边不满说,“老头煮的饭像饭粥不像粥,出去吃他那嘴又唠个没完。”
老妈跟找着了个破口一通发泄说,“隔夜菜倒了又唠半天,非要捡回来吃!讲他又不受,天天吃饱了到公园跟别人唱我买菜回来不给他吃!”
“买回来他又跟你扯个半天,又说吃多了得病!又有农药!又有激素!”
“他是这样的。”俞棠搓着抹布沉默半天才说了一句,爷爷真的挺烦人的,还老顽固。
“天天嫌这嫌那!没见他买过菜。”
他在老妈继续愤愤说下去时,关上门出了厨房,老妈的声音一下子全收回到了里面,外面只听到朦朦炒锅声和水声混在一起,老妈愤愤的声音被盖了过去。
他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到客厅擦餐桌。
爷爷就是这样,就没有是合他意的,像老妈说的一样,总是嫌这嫌那样样不合。
老妈本来就很不愿意爷爷来城里跟着一起住,但现在的房子有一半的钱是爷爷出的,老妈也没好意思说什么。
爷爷也是不想到城来,想待在乡下村里守那一亩三分地继续耕田,老爸见他快七十的年纪不让他干,将人接到城里一起住。
他也挺不想和爷爷一块,挺烦的。
但如果让他选跟老妈住还是跟爷爷回乡下住,他还是会选着跟爷爷,跟爷爷虽然会被骂,但他能放开心想干嘛干嘛闯祸就闯祸,跟老妈的话的就不能了,总有种无形的压力和束缚。
“叫俞恩出来洗手吃饭,”老妈端盘子出来,“叫你那大老爷回来吧。”
“哦。”
“俞恩吃饭了。”俞棠冲房间里喊。
俞恩收东西回应一声,他搭好抹布准备下去时,爷爷就回来了。
“爷爷吃饭。”俞棠喊了一声,爷爷脸摆着看着他没理,往旁边走。
依据现在他爷的脸色,他爷爷肚子里收了一肚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怼着他脸上喷出来。
“这豆饼嫩炖得入味,吃多点。”老妈把那盘豆饼闷肉往爷爷那边推,“你牙不好吃这个也不用嚼。”
“这么晚了还有豆饼卖?”爷爷夹了块吃,“晚上多少钱一块啊?”
“超市打折五块三坨,我看也有人买也没臭就买了三坨回来。”老妈说完,给旁边的俞恩夹了只烧鸭腿,“俞恩吃个腿好不好?”
“不要,”俞恩摇了摇脑袋,撅着小嘴喊,“我不吃鸭腿!鸭腿臭的我不吃。”
“这是鹅腿不是鸭腿,很香的你试试看?”老妈夹到他碗里骗哄着说。
“鹅也是鸭它就是鸭腿,我不吃,你快拿开我不吃!”俞恩对碗里的腿跟避之不及似的,捏起就往四个菜盘中任一一个甩。
老妈还没来得及喊别扔,腿已经甩进了她面前的丝瓜汤里,连带着汤水往衣服上溅。
“不吃就别扔!”老妈怒了吼,俞棠赶紧到旁边拿了包纸巾递过去,老妈边擦边骂,眼神跟非刀了他不可看着他。
“喂狗都不给你吃!废的!”
“不吃就放一边,你扔什么!”
俞恩被骂得埋了头,跟受委屈似干扒着饭,俞棠底下头无奈去小声哄。
“俞棠你吃,”老妈从汤盆里捞出来放到他碗里,冲那边的埋头扒饭的咬牙切齿,“还嘴挑!没东西吃了我看你屎都得舔上!”
俞棠沉默没出声。
“下周退了宿舍。”爷爷看了眼旁边的人说,“回家住,没那么多钱给你糟蹋。”
俞棠刚夹上的豆饼手抖了一下,豆饼被夹断成了两半,他收回落空的筷子和爷爷面冲面看着。
“我自己的钱。”
“你有个屁钱,还不你爸给的,你爸辛辛苦苦工作来的钱净被你乱遭,”爷爷拉着脸看他,“有家不回东搞西搞,还住校你很有钱!”
“字不识一个!我看你别去了,到广深去打工。”
俞棠捏着筷子压着心尖那点冲动,想心平气和说他打工来的钱,但老妈先出了声。
“想住就住用得了多少。”旁边的老妈皱起了眉说句。
“你给他交钱啊!”爷爷转过对着老妈提上了声,“还想住就住!”
“我凭什么交!这不是你儿子该交吗!”老妈甩开筷子吼了上来,“我只生一个儿子,交几个钱就在这喊天喊地……”
“我……”俞棠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鼻子突然没由来有点透不过气。
“我不说他他知道挣钱不容易吗?整天在学校里混日子,要是他正经学习我能说他!”
老妈没往下说,他身体紧跟着心松了一点。
老妈只是拧着眉吃着没再出声。
“不考好点,以后能干什么?还不是去打工,”爷爷看着俞棠,“现在说我好讲他,以后就知道我讲的是对的。”
“……我知道。”俞棠垂着头闷着说声。
他现在倒不是怕爷爷冲他数落,就是怕爷爷和老妈杠上,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自己被骂,也不想扯另一个方向去。
爷爷最后也没再说多久,蹦了一两句也没再说,这顿晚饭最后以各自憋着气沉默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