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灵当即就道:“不是说低调行事吗?闹得了场子收不了尾,闻人公子作得一手好承诺呵。”
闻人穆道:“且信我一回,我起誓,绝不会让你们受半分伤害。”
左灵抱着怀疑的眼神憋了憋嘴,又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众人去向纸醉金迷,左灵想着闻人穆那袋子里就几锭碎银,打发打发涑河这样的野鬼勉强过得去,要是去了纸醉金迷,既无金玉,又无宝器,他拿什么闹场子。
到了纸醉金迷,众人一看,果然派头十足坊如其名——一片金碧辉煌。所到之处雕梁画壁,金漆勾线,玉石镶嵌,坊内莺歌燕舞,倩影绰绰。闻人穆进去拉着管事的人直说要见头牌的姑娘,等见了姑娘又说自己付不起钱,赖着说要见魈娘子。
是的,左灵没看错,闻人穆耍起了赖,虽然早知道他厚脸皮,没想到居然能用上这样直接干脆的最愚蠢的法子。关键的是,闻人穆耍这赖的时候仍是一派大侠气概,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与管事周旋。过程中,闻人穆顺手解决了管事身后的两个半人半鬼的跟班,管事连滚带爬跑去找魈娘子,不多久,有人来报,让众人去浮生楼,魈娘子有请。
穿过重重轻丝帷幔,众人在珠帘前被一全身玄衣,头戴镂空黑色面罩的男人拦下,此人行动虽然自如,但闻人穆察觉他双手双脚间戴着无形的镣铐,正想这魈娘子为何留一戴罪之人在身边时,珠帘后传来一声轻咳。
珠帘后玉塌上半卧一人,隐约可见身形玲珑姿态妖娆,魈娘子开口,自有一种不可侵犯的霸气语气:“凡胎□□,千里迢迢跑着这,说吧,何事?”
闻人穆道:“想打探一事。盛传纸醉金迷里情报最是密集,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今特来求教。”
“哦,”魈娘子漫不经意地道,“我这里的交易规矩,一物换一物,你能给我想要的,我就能给你想要的。”
得罗子小声在左灵背后嘀咕:“这鬼市里头当真难混,左一个规矩右一个规矩,这鬼的规矩比人的还多。”
左灵转头低声道:“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估计是做鬼之后,更觉人生荒唐,情义虚假,立下这万般规矩,便没有任何情分可言了。自然,按规矩办事,麻烦也省得多。”
闻人穆问道:“魈娘子想要何物?”
魈娘子道:“容我想想……你,是玄清的人?”
“正是。”
“名门世家,除魔卫道,呵。”魈娘子语气骤然变冷,“我要辟魔录。”
“辟魔录?”众人疑惑。
得罗子道:“小灵子你见多识广,知道那是何物吗?”
左灵道:“从未听闻,想必是玄清的看家宝贝。”说着看向闻人穆,一副看你怎么收尾的表情。
闻人淮叶解释道:“诸位,实不相瞒,我在玄清多年,没有听说过辟魔录这物。”
闻人穆思索一阵,正色道:“如淮叶师弟所言,辟魔录确实不在玄清。魈娘子可还有其他条件?”
“呵,”魈娘子起身,坐于榻上,不屑道“辟魔录没有,心魔鉴如何?”
闻人穆回道:“同样未有。”
得罗子被绕得云里雾里的,“这、这是什么和什么啊,又是辟魔又是心魔的,这紫夜叉是要成魔不成?”
左灵低头默念,并未回应得罗子,心魔鉴三个字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得罗子拉拉左灵后衣角,突然靠近,在左灵后探出头,幽幽地道:“小灵子,莫不是你知道这心魔鉴了?”
左灵白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道:“不知。”
魈娘子大笑,起身上前,玉手拂开珠帘,立于众人面前。
其身着绛紫色华服,衣服上用金丝线绣着牡丹纹样,外笼轻纱,洒满碎晶。浑身珠光宝气,耳环颈链皆有数层,每层上点缀有珍珠玉石,再细看,只见右手腕带一银镯,样式古老,品相一般,与此身颇为不搭。观其神态,细长的眉毛高挑,一双凤眼尽显睥睨之色,右眼角一颗泪痣倒添一丝妩媚。朱唇微启,道:“既然皆无,那诸位请回吧。”
柳白苓右手扶于剑上,似有动武解决之意。闻人穆按住其剑,道:“魈娘子若一心要寻这两物,想必应有线索,不如我们再以条件换取线索,如何?”
言下之意,用条件换条件,直到换到自己能达成的事情为止。
魈娘子见这规矩反倒被利用,不屑地闷哼一声,看向闻人穆,目光凌厉逼人。
左灵心想,对方不予追究让我们离开,闻人穆这厚脸皮还纠缠不休,当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对,要是打起来,躺棺材恐怕是自己和得罗子。
罢了,就当是还他一命,两不相欠。将来到了阴曹地府见面了也不至于尴尬。
魈娘子倾身向前,闻人穆忙朝左灵移去,似有保护之意。
魈娘子眼波流转,在左灵和闻人穆之间来回扫视,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道:“换个条件,你们能穿过心迷宫,就可换取线索。”
闻人穆刚想应允,左灵先发制人:“等一下,我们到现在都还未知你是否有我们想要的线索,若无,我们岂不是白白走了一遭。”
闯关不同于换物,换物之前物在自己手中,可有与对方谈判的筹码,再决定是否交换,这闯关毫无筹码,若是冒死穿过心迷宫最后却没有线索,吃亏的可是自己。
魈娘子听罢,斜眼瞥了左灵,闻人穆见状刚想动作,一眨眼的功夫魈娘子瞬移到左灵面前,一对寒气逼人的紫色的双瞳直勾勾看向左灵琥珀色的双眸中,左灵脊背一凉,额角冒汗,心跳好似漏了半拍。就在短短一刹那,仿佛魈娘子从他眼中一直看到了内心深处——一片黑暗中的光明。
左灵大骇,正想着如何脱身之际,闻人穆出剑挡在了两人中间。剑稍划过,魈娘子顺势转了个身,紫衫盈盈,轻易地避开了从顶劈来的一剑。稳住身形后,魈娘子泰然自若地道:“这样就沉不住气了?我这里办事就得按规矩,不巧的是我就是规矩。条件不会变,要么随我去心迷宫,要么滚出浮市,几位选吧。”
说着回身去往榻上,刚拂开一半珠帘,闻人穆道:“且慢,我应允。”
“你?”魈娘子回眸扫视了当场众人,最后目光停在左灵身上。
淮叶急忙上前,道:“还有我。”
柳白苓默不作声提剑上前,当是也要参与其中,并向左灵投来目光。
得罗子附在左灵耳边小声道:“小灵子,母夜叉催你呢,你赖着,打死也不去,闻人穆那小子肯定帮你,我也是,打死也不去。”
左灵耸耸肩,低声回道:“恐怕,我不去不行。”说完回了魈娘子一个眼色,然后一脸无所谓地对魈娘子道:“我答应。”
魈娘子意味不明地闷声一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随即恢复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道:“这才有意思。你们随我来吧。”
魈娘子身姿婀娜走在前头,路过那名戴黑色面罩的男子时,颇为不屑地道:“你,就待在这。”那男子默默点了头,不做其他动作。魈娘子领着众人绕到浮生楼后面,只见偌大大后院空空荡荡,随意地栽有一些适合于阴湿黑暗环境中生长的花花草草,由于长久无人打理,花草长势参差不齐,与院外亭台错落雕楼画栋,金器铺陈琳琅满目的景象截然不同。
魈娘子带众人在院墙上的一幅画前停下,画上密密麻麻尽是神色姿态同的人,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愁眉不展,还有人痛苦扭曲。看其穿着也不尽相同,既有金缕玉衣的富裕人家,也有提剑挥洒的修道侠士。魈娘子指着这幅画道:“这就是心迷宫。”
得罗子奇道:“就一堵墙,哪里有迷宫。”
左灵仔细观察后道:“这心迷宫困人心神,想必这些画中人未能走出迷宫,便被永远困在迷宫中了。”
魈娘子道:“正是,要是这三魂七魄都困在迷宫中,□□可就都用来做肥料了。”
听后,众人环顾周围肆意生长的花花草草,突觉一阵恶寒。
魈娘子摆摆手,让众人回神,嬉笑道:“看也看明白了,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闻人穆客客气气地道:“还请魈娘子指点进去之法。”
魈娘子手一挥,一阵紫烟散去,壁画熠熠闪光,画中人像渐渐模糊不见,魈娘子道:“你俩去吧。”
“谁俩?”
“你俩?”
“嗯?”
众人疑惑不解,左灵道:“莫不是我和闻人穆。”
魈娘子不置可否地给了个眼色,得罗子大叫:“这,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怎么就变成两个人了?”
魈娘子道:“我说过,这儿,我就是规矩。他俩进去,免得你们送死,我可算是做了件善事。”
闻人淮叶急了,面露忧色道:“不知可否让……”
未说完,就被魈娘子打断,“当然,其他人若是愿意跟着去,自便。”
闻人穆劝道:“淮叶师弟,此行凶险未知,你外面接应就好,多一人进去就多一份危险……”
“师兄,我……”
“何况,外面之人还需你保护,师弟当是稳重些。”
“那好,你们可一定小心啊。”
这边,得罗子在左灵旁咕咕哝哝,说这魈娘子不安好心,让左灵打死不要去了,左灵笑道,你也知她不安好心,怎会让我不去?
闻人穆回头看了左灵一眼便入画中去,左灵让得罗子放心,随即跟了上去。两人刚走,柳白苓一声不吭立刻也进去了画中。闻人淮叶来不及拦劝,只能在画外干着急,得罗子劝道:“淮叶兄,你着急也没用,小灵子自有庇佑,逢凶化吉不在话下,穆兄弟修为高超也定可以安然无恙,放心吧。”
只是那母夜叉,估计凶多吉少。说也奇怪,那母夜叉最近对这些事总是很上心,难道是何首乌那老头做的幺蛾子。得罗子眼珠子轱辘轱辘转来转去,百思不得其解。
闻人穆进入画中后,发现自己身处之地十分熟悉,等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隐隐约约辨别出周围景致,闻人穆惊觉自己竟然身在穆家!
难道……
闻人穆冲进中庭,入眼皆是尸体横陈,开膛破肚,死状惨烈!
一阵眩晕袭来,闻人穆双手颤抖,眼前发黑,脚下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