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就这么来了，马上就是元旦，学校已经通知学生准备离校。
寒假期间学校不会对外开放，沈嘉宇也早在校外租好了房子，房子离实习的地点和地铁站都很近，他自己手头上有不少钱，家里知道他今年铁了心地不回去，虽然吵了几次，但也转账转了万把块，嘱咐沈嘉宇照顾好自己。
沈嘉宇这边刚断了父亲的电话，纪乔就来了消息：
不能和你一起跨年了，得回趟老家。
后面还附带了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沈嘉宇糟糕的心情一闪而空，轻声笑了笑，直接打过去一个电话。
“喂，沈嘉宇……”
纪乔语气是隔着手机都能听出来的失落。
“没关系的，元旦是得去陪陪家人，等你回来了我们也可以再见面。”
沈嘉宇哄着，安慰着。
“可是我有点想和你一起看烟花……”
每年跨年的时候市中心都会放烟花，前几天他们见面时沈嘉宇给纪乔看了手机里去年录的视频，他们便约好当天去看。
那时沈嘉宇问他：“到时候人会很多哦，没关系吗？”，纪乔一点也没放在心上，随口说：“和你在一起就没关系，我们可以找个人少点的地方。”。
沈嘉宇想了想，告诉电话那头的人：“那三十一号晚上我去一趟市中心，到时候给你打视频好吗？”，纪乔难得主动提出想做什么事情，他也不希望对方满心的期待落空。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定下三十一号晚上联系彼此。
等到三十一号那天，沈嘉宇站在人贴着人的地铁中间长达二十分钟才到了市中心。
中心广场站满了情侣、朋友还有一家三口，沈嘉宇独自一个人倒也不尴尬，他努力想找一个最好的观赏角度。
十一点左右，天空开始爆起烟花，他立刻找准了角度拍下照片给纪乔发去。
离零点还差十分钟时，无数烟花升到空中。
……
父母依旧在和亲戚聊着天，收到沈嘉宇通话请求时他立刻往卧室赶，面对乔琪的询问，他匆忙回一句：“我接个电话！”。
“怎么样？看见了吗？”手机那头只有沈嘉宇的声音，摄像头正对着市中心的上方。
“可以，烟花看起来好像还比较小。”他仔细瞧了瞧。
“是啊，等到后面会越来越大的，整个天空都会是烟花！”那边人头攒动，环境十分嘈杂，因此沈嘉宇说话的声音也格外大。
他们又聊了几句，指针慢慢转动，等到离零点还差一分钟时，巨大的“新年快乐”出现在天空上。
视频里烟花炸开的瞬间，沈嘉宇清亮又充满期待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新年快乐，明年我们还要多见面好吗？”
远处烟花声同时响起，透过窗户，纪乔看见夜空上方金黄的、粉红的、鲜绿的光灿烂地交织在一起，那些光芒绚烂无比，映亮了纪乔的双眼。
时间跨过那一秒来到零点零分，年份增加一个数字，新的一年真的来了。
那边烟花声震天响，人声鼎沸，他却只听得见沈嘉宇在叫他的名字，这里家人一起坐在一起闲聊，他的心里却只挂念沈嘉宇的问题。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回答。
他声音沙哑，却又笃定地说：“新年快乐，今年我们还要多见面。”
——
在沈嘉宇转回镜头看见纪乔说“我们还要多见面”时，手机忽然断网自动挂断了电话，他愣愣地回忆着刚刚看见的那一幕。
纪乔漂亮的眼睛注视着镜头，脸上带着一点不一样的温柔笑意。
那一刻，沈嘉宇突然意识到纪乔或许也是喜欢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沈嘉宇握紧拳头，他变得很想见纪乔，很想很想。
他猛地转身朝着地铁站狂奔，周围人实在太多，有人被他挤了一下骂道：“你挤什么呢那么急！”，沈嘉宇回头高声冲陌生人喊：“抱歉哥们！我急着去跟我喜欢的人告白！”，对方一愣，然而在看见这个意气风发、激动兴奋的大男孩时，他忽然也大声回了一句：“加油！祝你成功！”。
“加油啊！你一定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帅哥！祝你表白成功！”
“新的一年，有情人终成眷属！”
周围不断有路人欢呼或是冲沈嘉宇大喊，他们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沈嘉宇一路顺畅地往地铁站赶。
这是沈嘉宇二十多年人生里最疯狂的时刻，他在市中心人最多的地方高喊着“我要去和我喜欢的人告白！”，他将原本定下的假期计划抛之脑后，没有收拾任何行李就要去往另一个城市。他不在乎这场告白的结局，他不在乎什么追求要一步步来，他不在乎自己一直坚持的“做事情要有规划”。
此刻，他只是一个为爱痴狂的人，一个为了心上人而热血上头的人，而万千思绪只汇聚成一个念头——我要看着纪乔的脸，亲口对他说我喜欢你！
坐上车后，沈嘉宇无比庆幸自己至少有提前问过纪乔老家所在的位置，不然真是想来都找不到地方，他揣着买来的充电宝，手里只有一个握得发烫的手机。
呼吸急促，窗外景色飞速向后略去，现在已经快到凌晨一点，希望他到的时候夜猫子纪乔还没睡。
如果他已经睡了……
想到这，沈嘉宇满脑子火急火燎的心思稍微淡了淡，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那就等纪乔睡醒再说吧，反正他人已经在这了，无论如何都得告白！
——
收到沈嘉宇消息时，纪乔正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视频通话忽然掉线后，纪乔没有再发消息，他的内心非常混乱，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隐隐失控，那个拒绝任何人进入的世界跃跃欲试地敞开大门，想要欢迎沈嘉宇的到来。
可是，他还是害怕，闭上眼，他陷入无尽的回忆。
他从小就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小学六年他的朋友始终只有四个小木偶，上了初中之后他第一次有了朋友，他们一起写作业，一起踢球，一起聊天，他的心里装满了喜悦和激动，什么心里话都告诉对方。
直到十四岁那一年，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和其他人不一样，那天起，他变成了朋友口中恶心的人，一切都变了。
作业被撕掉，足球砸在他身上，每天他走进教室都会被曾经的朋友指指点点，他不被允许上男厕所，因为他喜欢男生，他是变态，他会偷窥别人。
纪乔睁开双眼，他空茫地注视着房间天花板，他想，他还是害怕。
“我已经到了，要见面吗？”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沈嘉宇发的上一条还是“你睡了吗，我在去你那的车上，我有话想对你说。”，他盯着看了很久，手指划拉着他们今天的聊天记录。
“市中心今天人好多啊，给你看看地铁里有多少人。”
“哈哈对啊，你猜得好准，我真的差点没挤上去！”
“呼叫乔乔，呼叫乔乔，先让你看张照片，三分钟之后请准时接听视频通话。”
他在第一条消息后面回复“是不是都要挤不上去了？”，在沈嘉宇发来的烟花照片下回复了一个“哇！”，接着便是他们长达十分钟的视频通话记录。
“明天见也可以的，这个假期我都会在这等你。”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沈嘉宇又发来了新消息，纪乔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坐起来开始换衣服，发送了一条消息：
你在哪，我去找你。
夜已经很深了，冬天的夜空上一颗星星也没有，纪乔照着定位在离家不远的街道边发现了沈嘉宇。
他的头发有点乱，穿着深蓝色的羽绒服和黑色牛仔裤，手上还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纪乔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他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准备的有点仓促，但陆林告诉我这件事必须得有仪式感。”沈嘉宇这样笑着说，他的手中竟然拿着几根心型的仙女棒，说完他便点燃了烟花，很快发出滋滋的声音，一点火光照亮了他们彼此的脸。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一直觉得自己不需要爱情，但是遇见你之后，我发现自己竟然也会成为一个恋爱脑。”
纪乔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指尖开始轻微发颤。
“今晚你说我们还要多见面，我忽然不想再浪费每分每秒，我不想按照追求你的计划来了，我想马上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
“纪乔，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四个字就好像平地一声惊雷砸在他耳边，纪乔有一瞬的晕眩，他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就好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是不是在做梦，面前的一切难道都是幻象？
沈嘉宇耐心地等着，而纪乔只觉得喉咙发干，舌头好像都在痉挛，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为什么？”纪乔的声音干涩，他的眼里流露出悲伤和痛苦的自我厌恶。
有温热的掌心贴向他的脸颊，沈嘉宇大拇指的指腹按住纪乔的唇瓣稍稍用力，让他松开紧咬着嘴唇的牙齿。
“乔乔，没有理由，我向你告白没有理由，不过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向你表达我的情感。”
“我、我……沈……”纪乔几近失声，他想说什么，可是额头不断冒着冷汗，身体发抖，他必须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抑制住逃跑和推开沈嘉宇的冲动。
他好讨厌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他这么胆小，在这种时候只想逃走，为什么他这么糟糕，在这种时候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没有负担地接受我的好就够了。”
“等你愿意时，打开这扇门，我就会明白你的意思。”
沈嘉宇说这句话时，抬手指尖轻轻点了点纪乔的胸口。
他的语气带着无限的包容，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纪乔令人心碎的抗拒，他的手指那么温暖，一点点抹去纪乔顺着额角滑下的冷汗。
“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要你必须给我答复，只是因为我太想你了，我想和你见面，我想和你更亲密，所以现在是我在向你坦白内心，而你不需要也没有必要承载我的任何情感。”
他这样说，纪乔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着急地看向沈嘉宇的眼睛，仙女棒慢慢燃尽，可沈嘉宇的眼静依旧是温柔的、喜爱的，没有丝毫消寂的迹象。
没关系吗？真的没关系吗？即便我现在不答应，我什么都不表示，你依然愿意在我身边喜欢我、关心我吗？
沈嘉宇再一次神奇地探查到纪乔内心所有的恐惧。
“站在原地，等我向你走来吧。”
沈嘉宇的话语劈开了纪乔内心设下的路障，用一根小小的、点燃的仙女棒慢慢照亮了纪乔从十四岁那年开始就被困住的漆黑的海岸，他不用去找谁救他了，因为今天起有人会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