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商场门口的沈嘉宇看见纪乔穿着一件黑色短款的羽绒服走了过来，里面是高领的深绿色毛衣，这颜色称得他皮肤更白，而他今天竟然难得的没有戴帽子。

“等很久了吗？”纪乔一路小跑到沈嘉宇面前，说话时呼出了一点白雾。

沈嘉宇发现他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小揪束在脑后，脸颊两侧只有几缕碎发，那平日总是半掩着的眉眼，今天也完全露了出来。

被这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沈嘉宇忽然有些呼吸发紧不敢再看，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笑着说：“没有，我才刚到你就来了。”。

纪乔和他一起往里面走，沈嘉宇穿着大衣，还带着一点淡淡的衣物柔顺剂的味道，是纪乔以往最熟悉的那股气息，但今晚不知怎么的，他嗅着那点浅香味，感到有些紧张。

他们在时不时就有情侣擦肩而过的商场倒也不显得突兀，明明两个人之间还隔着一点距离，但却好像天然就有着亲密的气场，隔绝了所有陌生的关注，周围路过的人也只是打量一眼就没再多注意，这让纪乔感觉舒服了很多。

“你有来过这边吗？”

站在自动扶梯上，沈嘉宇开口和纪乔聊起来，纪乔摇摇头。

他看着扶梯上方举着奶茶要喂男朋友的女生，还有不远处餐厅里相对而坐看起来有些羞涩的两个年轻人，心里觉得十分微妙，他从来没有逛过这个大型商场，更是没有在这种特殊的节日和别人一起出来过。

收到沈嘉宇消息后，他原本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今天的见面不过和从前一样，但出门前他鬼使神差地脱下了黑色毛衣，换上了一件深绿色的，走出家门后，看着街上亮闪闪的彩灯，觉得今天的帽子怎么戴怎么不舒服，又回家摘了帽子，最后扎着头发出门。

坐在车上和沈嘉宇一起听歌时，他的心跳也忽然开始加速，随着音乐鼓点，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他有这么多的不良反应，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诉说着，他很不自在，今晚和之前都不一样，但在看见沈嘉宇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等着自己的样子时，他一身的毛躁瞬间被抚平，心里只想着：沈嘉宇一定等急了。

他就这样神游天外，直到和沈嘉宇坐在两人包间里，才收回那些纷乱的思绪。

“先生，这是菜单，请问现在点单吗？”

服务员走进来先将菜单递给了坐在靠近门口的纪乔，他慌了一下，将碎发别到耳后，又摸摸发尾末梢，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沈嘉宇向他求助。

沈嘉宇接过菜单，笑着朝服务员说：“谢谢，我们先看看，等会儿点好了叫你。”，服务员退了出去，纪乔松了口气，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注视着正在扫视菜单的沈嘉宇。

想起纪乔喜欢酸甜口的食物，还喜欢吃鱼，沈嘉宇很快地勾了几道菜，随后抬头将菜单推了过去，问道：“这些可以吗？”，纪乔接过看了一眼，意外发现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唇角幅度很小地翘了翘，然后“嗯”了一声。

菜都上齐后，两个人先吃了一点，有道菜摆得离纪乔有点远，他犹豫着，看了看菜，又看了看沈嘉宇，下一秒，沈嘉宇拿起公筷夹起食物放到他碗里。

“要尝尝这个吗？”他的声音顿了顿，接着说：“乔乔。”。

沈嘉宇的手心甚至都在紧张得冒汗，这个称呼无疑是亲昵的，只是他还不确定纪乔能否接受。

纪乔或许还没有察觉到沈嘉宇的喜欢，但这样的称呼一旦叫出来，其实就宣告着，沈嘉宇在刻意亲近纪乔，他想和纪乔的关系更亲密一点。

他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会不会让纪乔感到不舒服，会不会让纪乔像那只被他揉了腹部便立刻变凶的猫咪，向来习惯掌控事情发展节奏的沈嘉宇，在这一刻也会紧张到心跳加快，浑身冒汗。

始终没有声音传来，沈嘉宇收回筷子，抬起头看向对面——

纪乔侧头避开视线，但满脸通红，他轻轻咬着下唇，眼睛眨着，睫毛不停颤动。

沈嘉宇愣了一下，这样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内，接下来纪乔的所有动作仿佛被按下放慢键。

“为什么……突然这样叫我？”

纪乔的声音很轻，带着不解，也带着一点羞。

“啊……”沈嘉宇的话卡住，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大脑宕机。

纪乔鼓起勇气，转过头然后抬眼看向他，他爸妈都没有这样叫过他。

乔乔。

沈嘉宇的语气那么亲昵，那么温柔，那么紧张。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尽管纪乔的反应并不像是讨厌的样子，沈嘉宇还是没话找话一般地问他。

纪乔摇了摇头，他垂下视线，说：“我只是有点意外。”。

“那以后，我都这样叫你可以吗？”沈嘉宇得寸进尺，而面前穿着绿色毛衣、肤白面红的纪乔沉默着。

接着，他慢慢的、小小的“哦”了一声。

沈嘉宇心中万分怜爱涌起，他好想像揉一只小猫一样抱住纪乔，然后贴着他不停地叫他“乔乔”。

他们重新开始动筷，还是像从前一样，聊聊生活，聊聊学习，想到哪说到哪，只是沈嘉宇总是要其中插上几句“乔乔你呢”、“你觉得呢乔乔”，叫得纪乔耳廓发热，一餐饭吃完，他热得卷起毛衣袖子，羽绒服也只搭在手臂上。

——

周围的商店里放着抒情的歌曲，他们从商场里走出来，沿着这条热闹的街道慢慢逛着。

路过一间手工玩具店，纪乔多看了几眼，沈嘉宇精准捕捉到他的兴趣，提议进去看看。

进门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扑面而来，老板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人，他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一看到有人进来立刻往老板身后一躲，老板拍拍女孩的肩膀，递过去一个木头雕的娃娃，轻声哄道：“爸爸招呼下客人，你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女孩怯生生地摇头。

“没事的老板，我们就自己看看，你不用在意。”沈嘉宇忽然开口，那老板看了他们一眼，随后点点头，脸上带着热情却又歉意的笑。

纪乔一直没有出声，两人往店内深处走，直到纪乔在一个架子前停了下来，他有点惊喜地指着架子上四个栩栩如生的小木偶，说：“啊，我就知道有这个，我爸妈在我小时候给我买过一套。”，沈嘉宇看着那四个小木偶，发现它们的表情格外生动，制作确实很精巧。

“那你给它们取了什么名字？”沈嘉宇笑着说，纪乔转头惊讶地看向他，愣愣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给它们取过名字？”，沈嘉宇指尖发痒忍不住想摸摸那双稍稍瞪圆的眼睛，但他还是克制住。

“这个啊，我猜的。”他的表情柔和，想象着还是小孩子的纪乔高高兴兴地给四个小木偶取名字的场景，只觉得心脏都好像被一股暖流浇灌。

纪乔眼里闪动着光芒，就像在说“你好厉害”，他挨个指过小木偶，说出它们的名字，语气带着怀念：“它们被买来之后就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学的时候我还会带着它们一起去学校，一直到初中——”，纪乔的声音到这里停住，顿了顿，他才继续道：“后来高中搬家不小心弄丢了。”，他这样草草地结束了讲述。

沈嘉宇从他停顿的话语中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但纪乔忽然变得有些低落的情绪让他还是保持了不去询问的态度，今天应该让纪乔开开心心地赴约，开开心心地回家。

“能够再碰到它们很幸运，从前它们是你爸妈送给你的，今天我送给你好吗？”沈嘉宇忽然开口。

纪乔抬起头看他，想要拒绝，但沈嘉宇又接着温柔地说：“乔乔，从前的丢了，就意味着都过去了，今天有了新的，就意味着可以重新开始了。”。

手上提着包装袋，两人在老板的“谢谢惠顾”声和小女孩好奇的视线中走出了店铺。

“我送了你礼物，你是不是也得送我点什么呢？”看着纪乔仍然是一副有点郁闷的样子，沈嘉宇轻轻拽了拽纪乔脑后扎起来的头发开玩笑道，纪乔一瞬间便回了神，注意力重新聚集到沈嘉宇的问题中，他的表情有点不解。

“不如你送我回学校吧？我们从这里步行去地铁站，然后你送我到校门口。”

沈嘉宇握住纪乔手腕晃了晃，纪乔被他温热的掌心握住，他看向面前的人，沈嘉宇身后是人群熙攘的繁华街道，而眼神正专注地注视着他。

……

今晚并不似之前寒冷，等到他们出了地铁站，身上都还是暖融融的。

走到校门口，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下次，什么时候见面？”纪乔忽然开口问道。

“马上要放假了，我会留在这边实习，我们随时都可以见面。”沈嘉宇笑着告诉他。

“真的吗？”

纪乔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刚刚回来的路上他就在想，马上要放假了，如果沈嘉宇要离校的话，他们大概有两个月都见不了面了，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点失落。

沈嘉宇点点头，他们又沉默下来。

“乔乔，走之前要不要抱一下？”沈嘉宇朝纪乔走近一步。

“啊，怎么、怎么这么突然……”纪乔看向沈嘉宇，一时之间有些慌张，然而当他们对视时，纪乔的心像漂浮在水中，忽上忽下又难以逃离面前人温柔的目光。

沈嘉宇没再说话，他微微张开双臂向纪乔靠近，纪乔没有拒绝，顺从地被他拥入怀中。

双臂收紧，纪乔的羽绒服发出摩挲的沙沙声，两人的心跳声在这一刻贴合。

感受到纪乔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随后沈嘉宇缓缓松开这个拥抱，他抬手揉了一下纪乔的头发，又说：“走吧，时间不早了。”。

纪乔还恍惚着，条件反射地抬手冲沈嘉宇挥了挥，然后说拜拜，他看着沈嘉宇往校门走的背影，自己却还停留在原地。

“快回去吧！”穿过校门的沈嘉宇脸上还挂着笑容，他转过身冲纪乔喊道，接着抬起手臂朝他挥了一下，纪乔也笑着又挥了挥手，他一边看校门内还注视着他的沈嘉宇，一边恋恋不舍地往地铁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