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纪乔睁开双眼便觉得格外寒冷，他走下床拉开窗帘一看，视线中外面已经是一片冰天雪地。

“下雪了……”他喃喃自语道。

这是今年冬天的初雪，回想去年初雪，纪乔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什么记忆。

从前每个带有特殊符号的日子对他来说和平常都没什么区别，但在遇见沈嘉宇之后，圣诞节是他们拥抱的日子，跨年是告白的日子，好像这些从未关注过的节日都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

走出房间，客厅桌子上放了一个保温桶，旁边贴了一个便条，上面写着：

爸爸今天要加班，妈妈去趟外婆家，保温桶里是饺子，之后午饭、晚饭自己解决一下哦。

纪乔收了便条又吃了饺子，将桌面收拾干净后，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阳台外面的雪景，心中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无聊，可他又懒得玩游戏，天气太冷了，他只想把手缩在口袋里。

不知道沈嘉宇在干什么？

那天晚上他表完白又把自己送回家后，第二天也没发消息，但纪乔心里确实是放松了一点，他还没有考虑好该怎么面对沈嘉宇。

开心自然是有一点，可是……

他们才认识不过几个月，他甚至不知道沈嘉宇喜欢自己什么。

更何况，从那晚起他总是梦到从前那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好恶心，谁被你喜欢都会觉得恶心的！”

每一次，他都会冒着冷汗惊醒，他不断在内心告诫自己，纪乔，你不能喜欢任何人，你不能靠近任何人，他必须关上那扇朝沈嘉宇打开一条缝的门。

回到本市后，沈嘉宇重新给他发消息，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关心和温柔，就好像跨年夜那晚的表白从来没有发生过，纪乔内心抓狂，他对于这样的状况感到无所适从，他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对待沈嘉宇。

在前几天，他们见了一面，他试图冷漠一些，就像从前对待每一个想要靠近他的人那样，无论沈嘉宇说什么他都只是冷冷地点头、摇头，可沈嘉宇没有失落，没有离开，直到最后都有好好地陪他坐地铁，送他回家。

想起那天沈嘉宇和他一起到了小区楼下，他正要上楼，沈嘉宇却忽然拉住了他。

“乔乔，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只不过现在是我在明确地追求你。”

“没告白之前，我就早已经喜欢上了你，我对你的态度始终没有变，也不会变。”

他说这些话时表情那么认真，握住自己手腕的手也很用力，就连逃跑都做不到。

纪乔没有说话，但心脏却在加速，他变得比跨年夜那晚还要紧张。

沈嘉宇稍稍松开手，他又笑着说：“你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就像我那天说一样，你什么都不用做，接受我的好就够了，等你愿意打开心门的那一天，我会知道的。”。

纪乔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上楼的，他晕头晕脑地躺在床上，只记得沈嘉宇说“我在追求你”、“你只要接受我的好就够了”。

——

手机响起提示音，纪乔摆脱那些思绪，发现正是那个让他烦恼的“罪魁祸首”发来的消息。

一张丑丑的雪人照片发了过来，沈嘉宇问他：“乔乔，想玩雪吗？”。

纪乔盯着看了很久，本想以天气太冷拒绝，但心里却雀跃起来，他想的，他想去玩雪，不想无聊地呆在家里。

还是诚实地回了“想”，沈嘉宇立刻发了消息过来约他在地铁口见面。

等到他到了约定的地点，就看见沈嘉宇早已经双手插兜站在那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和灰色的运动裤，身形挺拔，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上是温柔的笑意，而他刚刚走近，沈嘉宇便立刻抬起了头，脸上笑意更浓。

周围有路人频频回头看，沈嘉宇只注视着他。

“要不要去学校看看？”沈嘉宇问纪乔。

“学校不是关了不让学生进吗？”

“只要你想，我就能让我们进去。”沈嘉宇说完又故作神秘地凑近纪乔，纪乔以为他要说什么翻墙进学校之类违反校规的话，却没想到是一句调戏的话。

“只要乔乔想，我什么都能做到。”

纪乔靠近沈嘉宇的那侧耳畔立刻发烫，他没什么杀伤力地瞪了一眼沈嘉宇，却又忍不住好奇，问他：“你是要带我翻墙吗？”。

沈嘉宇不赞同地看着纪乔，开口就是：“怎么能翻墙呢，这多危险，我不会带你去翻墙的，你也别做这种危险的事，被发现都还好，要是受伤了怎么办？”，纪乔默默咽下剩下的那一句“难道是带我钻栏杆？”。

等两个人到了校门口，纪乔跟在沈嘉宇身后往保安室走，他心里想，沈嘉宇这么厉害的吗，难道他是和保安建立了友谊然后靠着人情关系让对方放他们进去？

没想到沈嘉宇悠悠然地拿出了手机，接着播放了一条语音：

“王叔啊，我有个资料落在学校了，我现在急着用，我让一个同学进学校去我办公室帮我拍一下，你放他进去一下哈。”

原来是团委老师让沈嘉宇去学校替他跑个腿，纪乔心里顿时觉得这方法没什么特别的了，可仔细一想，这确实很符合沈嘉宇的情况，也只有他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带人在闭校期间晃进学校，这么一想，纪乔又发自内心地觉得沈嘉宇真厉害。

学校中心广场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道路两旁的树也早都掉光了叶子，这幅景象对纪乔来说颇为新奇，两个人边走边聊，慢慢走到操场附近。

“来打雪仗吧？”

沈嘉宇手臂往积雪的台阶上一掏，手里便捏了一个雪球朝纪乔晃了晃，纪乔愣住，还呆呆地“啊？”了一声，但沈嘉宇下一刻忽然抬手作势要扔，纪乔条件反射用胳膊护住脸，然而那个雪球只是精准地砸在了他的脚边。

“哈哈，乔乔你怕什么？我不会砸到你的。”沈嘉宇笑出声，看着有点气鼓鼓的纪乔。

纪乔弯腰伸手也在地上团了一个雪球，雪球捏在手中，他面无表情地朝沈嘉宇走过来。

“诶、诶！等会儿！”沈嘉宇一把按住对面人抬起的胳膊，纪乔冷冷吐出三个字：“你怕了？”，沈嘉宇憋不住笑般地摇了摇头，又揉了下纪乔的头，接着他取下了自己的围巾。

带有沈嘉宇体温和气息的围巾绕在了纪乔的脖子上，露出来的皮肤被牢牢裹好。

“出门怎么不带围巾，等会儿砸到你脖子里面容易着凉生病。”两手轻轻搭在纪乔肩上，沈嘉宇靠得很近，语气很亲昵。

纪乔注视着面前放大的脸，忽然偏过头，小声反驳：“哪有那么容易生病。”，但还是没什么抗拒的意思。

“好了。”沈嘉宇将白色的围巾给纪乔系好，纪乔带着黑色帽子露出的一张脸本就小，白色围巾一围整个人现在只能看见眼睛、鼻子，沈嘉宇看着看着忍不住乐了，他抬手食指轻轻点了点纪乔的鼻尖，纪乔条件反射地眨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见沈嘉宇嗓音温柔低沉地说：“看起来真小，像高中生。”。

“啪”的一声，大腿侧边被什么东西打中，沈嘉宇低头一看，灰色的裤子上沾着白色的雪块，纪乔刚刚团的那个雪球竟然还没扔，现在直接被他打在了沈嘉宇的裤子上。

“敢小瞧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纪乔嘴角翘起，语气带着得意。

“看看你的厉害？好啊，看看咱俩谁厉害。”

沈嘉宇弯下腰捏了个大雪球，还没来得及扔又被砸了一下，他抬起头，发现纪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里还多了一个雪球。

纪乔挑着眉，下巴微扬，说话时带着十足的挑衅：“沈嘉宇，你的动作太慢了。”。

很快又是一场混战，两个人就像小孩子一般又笑又叫的，纪乔跑得满脸通红，眼角眉梢全是畅快的笑意，沈嘉宇乐意放水，每次都是一边威胁般地说“你等着”，一边又只是慢吞吞地团雪球，纪乔打得他黑色羽绒服帽子里全是碎雪。

玩了会儿，他们终于跑得累了，沈嘉宇抖落身上的雪，朝纪乔走过去，嘴里说着：“乔乔放过我吧，咱们休战。”，纪乔笑着还想砸，脚步往后退却被绊了一下，下意识向后方倒去。

“小心！”

沈嘉宇刚喊出声便要拉他胳膊，然而下一刻，他们一起倒在了雪地里——

温热的呼吸扑在面上，沈嘉宇身体撑在纪乔上方，他清晰地看见纪乔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脸，在那双漂亮的眼睛的注视下，他忍不住慢慢靠近，纪乔始终没有反应，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

天空忽然飘来小雪，有冰凉的雪花落下，纪乔的鼻尖一凉，雪花随着他的体温在坠下的那一刻融化。

就在两人的嘴唇几乎要触碰的瞬间，沈嘉宇忽然清醒过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停下靠近的动作，轻声问：“没事吧？”，纪乔微微抿紧了双唇，接着无声摇了摇头。

沈嘉宇从纪乔身上爬起来，站直了身体又弯腰朝还呆坐在地上的纪乔伸出手，“来，我拉你起来。”。

纪乔垂下视线看向那只冻得微微发红的手，缓慢地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里，接着立刻被沈嘉宇用力握住从地上拉了起来。

“下雪了，回去吧？”沈嘉宇没有松开手，而是偏头问他，纪乔收紧手指，只说：“嗯。”，沈嘉宇点点头，牵着纪乔往校外走，掌心温暖地相贴，两人都没有松开彼此的手。

在白色的天地中，在无人的校园里，他们安静地牵着手向前走，身后的雪面留下一串亲密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