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就杀了他？”宁曜问道。

“不对，”长老大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想要张嘴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的族长，然后说：“是我杀了他。”

宁曜想了想，忽然抛出了一个疑问：“他既然可以控制你们，那光凭你一个人，又怎么能杀了他？”

长老干枯的脸上浮现一丝错愕，而后说：“我为什么不能杀，杀了他，他就没办法控制我们了。他是巫师，巫师的弱点有很多。他养的每一个灵物都可能反噬到他。只要他被反噬，我便能趁机下手。反正他就是死在我手里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

“他没死，你撒谎，他没死的！”路绒全身上下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拼了命的跑过去，就要扯着长老的衣领问话，连沈亿都没拦下来。

宁曜及时挡在了长老的前面，并出手揽住路绒。

路绒在宁曜的怀里泣不成声，指着长老问宁曜：“你告诉我，他在骗我的，对不对？”

宁曜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反映了很多。看来，就连宁曜都认为安揽已经死了。

可是路绒不甘心啊……他心心念念一直想要找到主人，好不容易有了主人的消息，却被突然告知主人并不是什么爱学习懂礼貌的孩子，而是一个巫师，而且已经死了。他要怎么接受，他又能怎么接受？

他一直追着月亮在跑，可风轻轻一吹，月亮就没了，搅散在水中荡起的波纹，告诉他这一切都只是虚幻，他一直以来寻找的东西都是假的。

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主人，如果主人都没了，他还存在做什么？

“我说死了就是死了，”长老麻木的回答道，“死的连尸体都没有。血肉都被我吃干净了！”

“你！”路绒从来没有这么想掐死一个人过，“宁曜你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宁曜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任由着路绒如何推扯喊叫，甚至咬他的胳膊踢他的腿，宁曜都不肯放手：“如果他真做了那种事，我会替你解决的。”

路绒出生就像一张白纸，如果真让他去杀了人，那么这张纸就会被染红。路绒也将不再是自己了。

宁曜不想看见路绒变成这个样子。

路绒的手可以拿棒棒糖，也可以翻故事书，但唯独不能沾鲜血。那些肮脏的，罪恶的事情，让他来做就可以了。

路绒麻木地放弃了挣扎。

安揽……你看看我好不好？路绒好可怜，路绒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玩具熊。

感觉到宁曜在紧紧抓着自己肩膀，路绒抬头看到他阴沉的一张脸，心想，宁曜是在可怜自己吗？

他再也不想猜人类的心思了。可怜一个人的时候那么温柔，但抛弃一个人的时候，又那么决绝。人类太复杂了，他只是一个玩具熊，他又怎么猜的出来宁曜的心思呢？

“小绒——”路绒好像听到一个空灵飘渺的声音在呼喊他。这声音并非来着宁曜，虽然他一度也以为来自宁曜。

“来找我吧。”那声音继续说道，“我是安揽呀——”

路绒恍惚了一下，仿佛真的听到了主人在喊他。

“安揽，主人！”

路绒喃喃自语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周围的空间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宁曜蓦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往周围四周一看，一股强大的能量磁场变化正充斥着整个城堡。

骆吉和小白站在二楼，此刻也已经停止了讨论，面对面一看，又同时看向四周眩晕般的变化。

双子门的能量？

路绒此刻已经从宁曜的怀中抽离了出来，如同一阵电波闪过一样，让宁曜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别走！”宁曜最后看见了一只白嫩的手，在渐渐地，从抽离空间形成的漩涡中离去。

他刚想要抓住那只手，回首便落了空。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里说不出来是何滋味。

他在这一片片眩晕如流水的场景中，回望到了很多年前，被尘封在脑海中已经积灰了的画面。

隔着时空的裂缝，他朝着同样的一只手伸了出去。

可同样再次落空。

“送你一个玩具熊你要不要？”

“不要！”宁曜看见很多年前的自己一口拒绝掉了安揽送的东西。

“谁要这种幼稚的东西？”那个很多年前，仍然自大猖狂宁曜，鄙夷的看了一眼安揽递过来的玩具熊。

“这可不是个普通的玩具熊哦。”安揽笑了笑，把玩具熊扔到沙发上，也不管宁曜收不收，便径直走了。

宁曜很无语，他都多大人了还要玩具熊？后来他就任由那个玩具熊一直放在家里。放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要想不起来，这里还放了一个玩具熊。

可直到有一天，那个玩具熊突然跟他说话了。

“你好呀，主人的好朋友。”玩具熊的声音是少年音，十分清脆干净，很是好听。

宁曜当时正在看书，突然被这声音吸引住了，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好奇的看了这玩具熊几眼。

“能说话？”宁曜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还是在跟玩具熊说话：“安揽巫灵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连玩具熊都？”

宁曜越想越觉得不对。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听说过有哪种巫术能够将死物赋予生命的。但他对这一方面并不擅长，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来，这玩具熊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安揽是我的主人呀！”玩具熊听到“安揽”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一动不动的眼珠子仿佛都亮了一下。

宁曜的眼睛也突然一亮：“你知道安揽你的主人？”

“对呀！”

“你的主人喜欢做什么？”宁曜问道。

玩具熊毫无戒备心的想了想，然后说：“嗯，他喜欢看书，也喜欢吹笛子。而且主人还特别热情好客，有很多的朋友！”

宁曜顿时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说，安揽将这玩具熊送到他这儿来之前，这个玩具熊已经有灵了，并且时时刻刻都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所以才能听到主人叫什么名字，以及主人的各种习□□好。

“你还知道些什么？比如说……”宁曜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试着从这玩具熊嘴里继续套些话：“主人的朋友？主人的爸妈？”

“我知道呀！主人的朋友都是好朋友，主人的爸妈肯定也是好爸妈。”玩具熊用着十分天真无辜的声音，说着没什么意义的废话。

宁曜：“……”

他真是疯了，才会觉得一只玩具熊能够说出有参考价值的话。

“对了，你可以给我取个名字吗？”玩具熊用着十分可怜的声音说：“他们都有名字，可主人还没给我取过名字呢！”

宁曜心中正想着安揽的事情，没来由的随口给他取了个名字：“就叫路绒吧。”

“毛茸茸的小绒同学。”他说完了之后，回头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玩具熊，仿佛感觉到玩具熊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他突然鬼使神差的顺手在熊脑袋上抓撸了一把。

玩具熊有什么好玩的。

宁曜抓完后还自我安慰的想到，幼稚玩意，除了毛有点软乎乎、声音有点好听、心思十分天真单纯、白白嫩嫩还有点好看……

真是没有任何优点！

从那以后，只要宁曜一出现，路绒就乐此不疲地跟着宁曜打招呼，恬恬不休地找宁曜说话。

譬如：“今天做什么了呢？”

“工作啊？”，“为什么人类需要工作呢？”

又譬如：“你看的什么书呢？”

“书上讲的什么呀？”，“小说？什么是恋爱小甜文？什么又是修仙玄幻文？”

“你看这些书做什么呀？”，“你很无聊吗？”

路绒每抛出一个问题，宁曜的脸就比上一次更黑上一分。

一整个话痨玩具熊！

简直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

“宁曜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你陪路绒说说话好吗？”

宁曜被话痨玩具熊烦的不行，重新拿起了书：“不陪！”

路绒没听到似的继续问：“你的眼睛好漂亮，是怎么来的呀？”

宁曜头也不抬：“妈生的。”

“路绒也想要。”

“我的不给。你自己化个形不就行了。”

气愤一下子凝固住了。路绒现在还是个动都不能动的玩具熊形态，他当然也想变成人类的样子，而且是好看的人类的样子，像宁曜那种。

可是他变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变。路绒有些难过，他不想一直这样待着。从前他想与人类交流，现在他能够说话了，他又想要更多。他想要与人类接触。

人类在牵手、拥抱、亲吻时，表现出来的那种甜蜜与喜悦，让他十分好奇，以至于心生向往。与人类接触就会变得开心吗？路绒试着窥探这其中的奥秘，才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做的像人类一样。

人类触摸他的时候，他会感到开心，因为这是自己存在意义的体现。可这与人类相互之间的肢体接触并不一样，也与主动去触摸人类不一样。

比如说，有一次他察觉到了宁曜的不开心。宁曜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无论路绒怎么跟他打招呼，宁曜都不搭理他。

宁曜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吃饭，也不睡觉，就那么坐着，发呆。

路绒当时真的很想过去抱抱他，也摸摸他的脑袋。虽然他什么话都不愿意跟自己说，但是路绒就是有这样的冲动，并且问问他：

“宁曜你好像不开心？是因为你也变成和路绒一样的小玩偶了吗？”

不吃不喝也不能动的小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