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曜本就没精打采的，听到这话，更不想理路绒了。

路绒虽然不能动，眼睛却好像眨巴了几下：“主人从前难过的时候，就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宁曜你为什么不哭呢？”

宁曜总算动了一下，抬起头看了路绒一眼，那眼神有些冷淡还有些迷茫：“眼泪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路绒说：“如果哭没有用，人们为什么还要学会流眼泪呢？”

那个时候，宁曜看着小玩偶一动不动的眼睛，竟然好像意外地看到了宇宙浩瀚的璀璨星空。

宁曜渐渐习惯了路绒的存在，也习惯了路绒的絮絮叨叨。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安揽又来了。

“这个玩具熊，好像已经生出了灵？”安揽看了一眼路绒后，在路绒听不到的地方，向宁曜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宁曜带着些怀疑的口吻说：“在你将他放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有灵了。这事是你干的吧？”

安揽带着些无辜又天真的语气说：“我不知道啊。这可是从小陪我陪到大的玩具熊，我要试巫灵，也不会在他身上下手啊！”

宁曜半信半疑：“鬼知道呢。”

安揽又说：“既然已经有灵了。那他就不能继续放在这里了。”

宁曜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你要拿到哪里去？”

“灵异垃圾回收站。”安揽感到十分理所当然地说。

“他……”宁曜似乎在想措辞，而且是像挤牙膏一样难以挤出来的措辞。憋了半天，他才毫无底气地继续说：“他……也算不上什么灵异垃圾。”

安揽像是看到了什么百年都见不到一次的新鲜事：“你从前不是最讨厌我身边的这些怪灵异类吗？怎么？为了一个玩具熊，对它们改观了？还是……舍不得了？”

“不是！”宁曜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立马否定到，“我怎么可能舍不得？我还正嫌他烦呢。你把他带走刚好，我也能落得个清净。”

“噢。”安揽笑着看向宁曜。

宁曜又说：“我只是觉得，这家伙的灵不恶，还有点蠢。放到回收站那种地方，他争不过那些恶灵的。”

“那不是正好嘛，”安揽目光幽深，让人看不出来他的想法：“我建灵异垃圾回收站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这些东西在里面自相残杀，自生自灭，也不至于以后再出来祸害人类了。”

“他不会害人……”

“你忘了白无际怎么死的了？”

宁曜听到这话，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他嘴张了又闭上，终究说不出来半句话。

“你送他走吧。走了刚好。”

走了挺好，消失了更好。对所有人都好。

宁曜就这么看着安揽哄骗着路绒，带着路绒，进入了一道虚幻的门，进入了那个，进去就意味着生死未卜的“灵异垃圾回收站”。

“宁曜哥哥，我走啦！以后有机会再见！”路绒走之前还在很高兴地与宁曜告别。

看着小玩偶消失的地方，仿佛有一只小手在他面前挥手，宁曜忽然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当他反映过来时，下意识要去抓路绒挥动的那只手。

可是已经晚了，宁曜的手在那个消失的地方落空。

再后来，宁曜再也没有听到过小玩偶的消息。

但安揽却出事了。

安揽失踪了。失踪前，安揽还在跟他说，要去那个“灵异垃圾回收站”看一看。他觉察到那里最近出现了一些异常，他要去修补这个地方。

灵异垃圾回收站的时间与外面的不同，以往他进去不过几分钟，长一点也就一两个小时，他就出来了。但是这次，他进去已经十几天了。

宁曜怕安揽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又想到安揽曾经将这个地方如何开启的方法写在了一张纸上。

于是宁曜找到了那张纸，并根据上面的记载，也成功进入了这里。

其实宁曜还有一点其他的私心。他想着进入那里，也许还有机会再见到小玩偶。

虽然这个机会极其渺茫。

宁曜进入这里后，并没有见到玩具熊，也没有看见安揽，反而是见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游戏副本。

他从一开始的纳闷，逐渐转变成了气愤。他有时候会听到安揽的声音，在鼓励他。所以他后来才想明白……

安揽是故意引诱他进来的。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恰好，不过都是蓄意谋划。刚好安揽在自己创建的世界里消失，刚好安揽告诉过他这个地方的打开方式，又刚好，安揽刚好当着他的面进去过几次，又很快就能出来了。

他不明白安揽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后来，他拼命闯完了这里的所有副本，安揽才出现了。

但出现的不是安揽本人，而是他的虚影。

“对不起。我可能没办法再当面与你说话了，只能以这种方式跟你道歉。”安揽说道，看上去像是真的在忏悔：“将你骗进这里面是我的不对。”

宁曜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只冷冷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你的身体异于常人。”虚影安揽说道：“你的听力，视力，远比普通人更明锐，你的行动力，速度，也远优于其他人。我没有办法，只有你是进入这里的最合适的选择。”

宁曜沉默了好久，才一字一顿道：“我以为，你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

说什么当朋友，原来都是试验品？

从小他就因为自己身体的这些异常，被其他人当做异类。没有人想要和一个异类交朋友。直到遇见了安揽。

安揽是一个天才少年，从小就喜欢看各种书籍，特别是人间怪谈相关的书。后来安揽长大了一点，便开始研究起人类异常能量学与巫灵杂记。在这方面，他基本无师自通，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安揽遇见宁曜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异常，并且告诉他：“你出生的时候，被异常能量的巫灵附着过，后来巫灵被赶跑了，你的身体却留下了异常能量的痕迹。”

宁曜一开始是不相信的。后来安揽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多起来了，他也开始和安揽有几分心心相惜。

安揽是孤独的天才，而他是孤独的异类。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好朋友。

他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见识到各种巫灵怪物，他开始相信安揽说的话了。

可现在看来，安揽的话里面到底又有几分真的，又有几分假的呢？

他到底是为了他的“灵异垃圾回收站”，才找上的他，还是真的与他相怜照？

安揽仿佛早就猜到他会这么想了，再次道歉，言语间尽是真诚：“真的对不起。一直以来，我觉得我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情，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可唯独你。你是我唯一对不起的人。”

宁曜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下来自己的情绪后，他重复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揽：“这里失控了。我曾经将他们不管不顾地全部扔进了，却从来没有考虑到一个混乱无序的时间，当里面被搅地天翻地覆时，外面的世界是没有办法完全不受影响的。于是我开始制定起这个世界的秩序规则，奖励惩罚。所有的灵异垃圾按照他们的秩序好好呆着一个地方，以一环压一环的方式，同时增加了不少NPC，将所有灵异物管控起来。”

“你看，这里的游戏规则其实很简单的。灵异物本身也理解不了太复杂的东西。让他们在通关游戏里面充当某个角色，总比让他们混乱地在外面的世界游荡的好。我相信你能够通关这里，才会想到让你过来试验这里的规则，这里的秩序，以及这里的不足与缺陷。我有一直在看你，帮助你，宁曜你相信我，我没有拿你的生命当试验品。”

“你现在试验好了吗？”宁曜并没有打算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与他和解。

“嗯，虽然还有很多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方，但是整体上的秩序已经建立好了，灵异物都会好好呆着各自的地方，不会再出来搞乱了。”安揽声音很轻的说。

宁曜：“你当初建立了这里的因，就应该想到现在的果。”

安揽沉默了片刻：“你知道的，我憎恶那些东西。他们笑我是疯子，天天跟一些看不见听不着的东西打交道，他们都觉得我有精神病。就连我的爸妈也不相信我，除了逼着我学习读书，我说的任何话他们都不相信！我……”

安揽的声音哽咽了一会，又继续说：“我还是想让他们都好好的。他们不相信我，只是因为那些灵异物都藏的太好了。可是他们藏起来也就算了，他们还要害人，害了人又继续藏起来，我说什么人们都不相信。我百口莫辩。我只能找个地方，将这些东西全都关起来！我当初做这件事情，本来就想到不会有什么善终。但是，但是……只要所有人都好好的，有没有善终我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宁曜蓦然想到什么：“还有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如潭水一样沉又如刀子一样锋利：“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难道怕他打死他不成？

他宁曜再恨一个人，也不是会做出这种冲动事的人。

还是说……安揽在怕什么其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