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萍家出来后她的话还时时回响在夏小雨的耳边，拖着行李箱慢慢走在暮色的冷风中，街上萧瑟无人，好像周围环境成了一个真空。
“他为了去蹲守一个聚赌点的证据得罪了雷大发，雷大发哪是他得罪的起的人...”
“人家发话 让他店子开不下去...”
“泼红油漆砸店...有一次恐吓信都寄到了我家里来...”
“他只能低价转了出去...”
“我真是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去管这种闲事...后来我知道了那个人姓夏...”
“从父亲走了后家里担子就是他担着...女朋友也散了，抑郁两年好不容易走出来...我只想他有个安稳的家，好好过日子...所以我反对你们...他真的经不住再来一次了...可现在，我也不知道拿这个弟弟怎么办。”
周萍浮现脑中最后的模样是在抹眼泪，夏小雨感觉颊边一丝冰凉，她疑惑的摸摸那丝冰凉瞬间化成水，仰起头看见空中飞舞的白色绒毛，是下雪了。
手机闹铃又响了，是新的事件提醒，夏小雨关了闹铃朝着天空深呼吸了几下调整情绪，看了会空气呼出的白雾又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
等挂断时手已经有些冻僵，她放在荷包里却怎么也暖不起来，奔波了一整天脚也开始疼，夏小雨朝路两边看了好一会都没有空车，只好拖着行李箱慢慢往前走，漫无目的又不想停下来，盘算着如果晚点还没有车她要不要在手机上加钱包一个去车站的车...
抬头看见熟悉的派出所，窗里灯火通明倒是给了这条路灯寥寥的街一些光亮，左边就是通往烟酒行的那条路，明明清楚那家店已经兑出去了，可她就是想去看看。
夏小雨抿了抿嘴，反正没车，看看吧。
远远看见那面被刷了白漆的卷帘门，门头已经被换成了‘鑫鑫五金店’。耳边一声卷帘门打开的‘哗’声，视线放到隔壁的奶茶店，她一眼认出那个红色羽绒服背影的是徐倩倩，她蹲下锁好了门亲昵的揽上跟着出来的高个男人，侧颜能看出她的心情很好笑容不停。
他们背对着夏小雨，入冬后天色早已暗透，她不由紧紧盯着那个男人背影想找出一丝不属于那个人的地方，可厚厚的长款羽绒服能覆盖住太多的特征，夏小雨没发现自己的手指已恨不得把大衣抠破。
眼见他们越走越远，行动比大脑反应更快的追上他们，拖着行李箱在他们面前站定时把徐倩倩吓了一跳。
徐倩倩惊诧的看着她，试探叫了句，“小雨。”
夏小雨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男人的脸，悬着的一颗心瞬间落地，大衣的衣角也得到了解脱。
“恭喜你呀倩倩姐。”夏小雨挂上笑容，视线从那个国字脸五官端正的中年男人脸上移到了徐倩倩脸上，还是温婉的一张脸但多了些小女人的韵态。
徐倩倩侧头看了看那男人，抿嘴一笑，“谢谢，你回来过年吗？”
夏小雨胡乱点点头，“看到你了，就来打个招呼，不打扰倩倩姐了。”
徐倩倩笑着点头，挽着男人离开。夏小雨看着五金店招牌重重叹口气，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有些搞笑。
她掏出了久违的烟盒点燃一只夹在指尖，雪花飘零的昏暗街道上猩红的点忽明忽暗，偶有几篇雪落在红点上被瞬间融化。
盯着手机里搜索打车的软件，想着要是这根烟抽完还没车的话就去派出所求助算了，为民服务嘛总该轮到自己一回。
燃到了烟蒂果然没有车，烦躁的取消订单把烟头在地上用脚碾碎，骂了声‘靠’便要朝派出所走。
就在转身的瞬间，脚却像焊在了地上，对面三米外男人更加消瘦的脸猝不及防的闯入视线。
纵使光线那么漆黑，熟悉的轮廓和挺拔瘦削的身形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又瘦了。
夏小雨一时忘了反应，就一只这么看着，直到他慢慢后退转身。
“周旭。”
那个身影定住，宽阔却清瘦的背影在雪风肆虐的路口就那么孤零零的伫立着。
夏小雨喉头发紧，一切成了哑剧，她慢步上前，只剩行李箱的滑轮在水泥地上的滚动声在这个无人路上格外清晰。
周旭心情沉沉，听着身后的滑轮停住，他抿抿唇，身后一道清脆女声响起。
“这么久没见，叔叔不请我吃顿饭吗？”甚至带着点轻快。
周旭回过神，垂着眸看眼前的小姑娘，红色大衣被紧紧裹住，围巾确实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他忍不住抬手给她重新系了一遍，确认脖颈处不在进风才又看向她的眼睛，一张口却是带着沧桑感的暗哑。
“想吃什么？”
夏小雨看了看他垂着的大手，刚才触碰到下巴时能感觉到它的冰凉。她心里犹豫了几秒，一把牵过他的掌心放到了自己大衣口袋里，虽然自己的小手也没暖到哪里去，但两个寒冷的人在一起，一定会更暖。
“泡面吧，比较快。”
周旭身体猛的僵住，看着她面带笑意的说话，才慢慢放松下来，口袋里指尖微微回握。
“赶时间？”
“嗯，9点的火车。”
周旭带着她往前走，走过派出所再往前50米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一般节假日都不关门。夏小雨身体微微落在后方，抬眼看了好一会他越发锋利的下颌线，心中一阵酸楚，急忙别过了脸不再看他。
便利店用餐台上放着两盒泡好的面，还有一堆卤蛋芝士棒和火腿肠，夏小雨把颊边的长发往后拢了拢用叉子挑出一缕面条吹了吹。
刚准备入口脑后长发被捧起，宽大指节从头皮上梳过，轻柔又仔细直到扎成一个马尾周旭才又做了下来，夏小雨看看他带着笑意把面送入口。
“真好吃。”她满意的眯了眯眼，见周旭斜看着她又接着道，“你赶紧吃，又好吃又暖和。”
“嗯。”
周旭才收回视线打开面前的纸盖，没有人问对方为什么在出现在这，一个寒冬夜里填饱肚子暖和身子最重要。
“这么急着走？”周旭吃着面，问得漫不经心。
夏小雨咬断面条，答得口齿含糊。“嗯，和那边兼职说好了，明天就开工了。”
周旭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
“反正过年也没地方去，三倍工资不挣是傻子。”夏小雨说的轻松带笑，仿佛周旭就是那个傻子。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只剩吃面的吸溜声。夏小雨吃的快，她慢条斯理的擦着嘴巴只见周旭在更慢的吃着面，几乎是一根一根的吃。
于是夏小雨也撕了根火腿肠咬了口慢慢咀嚼，“老板在哪里发财呀，远西还是江城？”
“江城。”周旭答得淡淡的，好像对遇到她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在夏小雨眼里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没劲。
说完又放下了饭碗看着啃火腿肠啃得腮帮子鼓鼓的姑娘，“怎么不叫叔叔了？”
“这不寻思着把你叫老了么。”
夏小雨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泰然，没有争吵过，没有断联过，让周旭一时有些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他想了想又说，“今天回去太晚了，要不改到明天吧，刚好可以一起。”
夏小雨斜着他盘算，“车票80，明天一天工资120，今晚还得开个旅馆80，这成本亏大了。”
其实她有另一种解释，就是和孙峤说好了来出站口接她，可此时夏小雨就是不想告诉周旭，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周旭默了默，又看了眼手机，“走吧。”
“啊？”夏小雨没想到他直接不答。
周旭拖起她的行李箱才又说，“我今晚跟你一起走。”
“呃，那赶紧叫车吧，去拿行李在赶到车站时间有点紧。”
“行李都在身上，走吧。”周旭把手插在口袋里抖了抖。
“你不留下来过年吗？”
“不留。”
问完夏小雨才想起来周萍是要去山东过年的，他留下也是独自一人吧。
“我的意思是...”
“不去。”
“哦。”
兴许老天也是看脸的吧，轮到周旭打车时没两分钟就有一辆亮着绿灯的出租车驶来，上车时司机还在跟老婆打电话说送完这车就回家了。
暗暗腹诽了几句老天的不公，不禁侧眼看向周旭，发现他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机，于是凑过去看。周旭视线一下被挡住，下一秒手机被抽走，只得无奈的看着她在手机上划来划去。
周旭看的是和她同一班次的车票，夏小雨调出了所有订单记录，上一次订单还是三天前从江城到远西。
手机被举到他面前，旁边是夏小雨挂着狡黠笑意的小脸，在昏暗的出租车内闪着亮晶晶的光。
“为什么不承认是专门陪我回去的呢？”
周旭淡定接过手机，“我习惯当天买。”
夏小雨撇撇嘴，扭头看向了窗外。
远西县不大，又是临近春节的夜晚，马路几乎包场，司机大叔一路飞驰到车站。
趁着取票的空挡匆匆给孙峤发去了不用接的消息，孙峤秒回了几个问号夏小雨收起手机，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候车室空调很足，此时被围紧的围巾闷得她有些鼻尖发汗，夏小雨往前蹦跶几步跳到周旭面前。周旭脚步一顿，看着她跟兔子是的露出调皮的笑，“我好热，帮我把围紧解一下。”
周旭扫了眼她脖上的灰格子围巾，“不会自己解？”
“不会。”夏小雨答的理直气壮。
周旭认输似的抿抿嘴角，给她取下后挂在自己手臂。
重逢后她的变化让周旭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有几瞬时都会怀疑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是否真实存在，可在看到她巧笑倩兮的脸又不由压住心中的疑问。
火车行驶一路，夏小雨就叽叽喳喳了一路，除了问句的回应周旭几乎沉默了一路，她像是看不见他的安静，即使是独角戏也唱的不亦乐乎，夏小雨知道她的每一句话，其实他都在听。
出了车站，冷空气重新包围，夏小雨吸了吸鼻子甚至感觉雪花也被吸进去了，凉飕飕的。脖子上是出站前周旭给重围好的围巾，双手踹进兜里总觉得差点温度。
于是她自然的把右手放进他的掌心，贪婪的涉取比她仅仅暖和几分的温度。
“周旭，员工宿舍这个点该锁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