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垂睫看着她藏在乌黑长发和围巾包裹后露出的半张小脸，最终没有拒绝。
还是那个小区，那个两居室，连房间都干净的像是她没离开过，夏小雨微微一愣便神态自若的拿出换洗衣物去了浴室。
明明只住了几天却熟悉的像住了几年，这一晚她的十分沉稳，好像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家，令人心安。从包里掏出充电器时一个红色物品一同掉出来，她想起这是沈姨给的红包，捡起时指间意外的厚实，疑惑打开数了数竟比自己送出去的还要多500......
一人沉沉入睡，一人却心烦意乱。
周旭双手手肘撑在窗檐上，任刺骨寒风断断续续钻进他的领口，背松松的驼着，一身冲锋衣勾出他瘦长身形。
他目光深邃又空洞的看着远处，也许是哪一盏泛成光晕的路灯或是疾驰而过的汽车。脑海里一遍遍放过那晚的片段。
‘不要来招惹我...’
‘我没你会玩弄人心...’
‘不要来招惹我...’最终心里反复循环这句话，又时不时插入今天她对自己的亲昵，一股无名怒火窜上心头，周旭猛吸一口烟吐出却刚好一阵夜风吹进把白雾吹向他自己的口鼻，一时间呛的猛咳起来。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尽量把声音放到最轻，把烟头丢在地上碾熄，最后在拉上窗户。闷声低咳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自嘲的呵笑一声，那团怒意还没散去。
这他妈到底算什么，自己不去招惹她，她却几句话就撩动自己，难道只有她一个人的心是会痛的么！
眼神穿过客厅盯向那扇房门，此时他有万千冲动，想把她压在身下吻，也想粗暴的扯起她问到底想怎么样，或者干脆连人带行李赶出门外算了，眼不见为净。
拳头捏的骨头声响，脑子一团乱麻，不知过了多久那团躁郁才缓下来，重重缓缓呼了口气又拿起扫帚清理了阳台地面密密麻麻的烟头。
夏小雨起床时客厅已经溢满浓浓的牛肉卤粉香味，她不客气的坐下又往里面加了点辣椒油搅拌，周旭从厨房端出热牛奶放在餐桌上，一言不发的坐下来。
夏小雨吃了几口粉，红油香味把胃口打开，又喝了口牛奶综合了辣味，才开口打破了嗦粉声以外的沉默。
“你不吃吗？”
“吃过了。”
周旭眼下乌青，嘴唇有些干燥起皮，声音淡淡的毫无生气。
夏小雨一边大口的吃早饭，一边自言自语道，“还是这里住的舒服，离我上班地方又近...”
话落音偷偷抬起眼皮看他的表情，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只看着自己放在餐桌上的手，感觉到夏小雨的目光才幽幽抬眼，对视一霎那夏小雨又心虚似的垂下目光，这么明晃晃的暗示也不接招怎么也得为自己尴尬三秒。
眼见卤粉见底，她还没有想出什么话继续尬聊，手机的出门闹铃又响了，夏小雨只好急匆匆放下筷子一口气把牛奶喝完，便起身边道，“我要去上班了，快来不及了。”
“嗯。”
除了应了声，周旭还跟老僧入定是的一动不动，夏小雨抿抿嘴唇不指望他会说些路上小心或是直接送她去了。
直到看着她出门，周旭才缓缓收拾餐桌，轻轻说了句‘别再来了。’也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已经走了的夏小雨说。
一连几天她确实都没有再出现，周旭到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心中已经空了一块，都成习惯了。
除夕那晚周旭的工作也开始彻底休息，他从下午开始就待在沙发上一直到深夜，客厅里已经全黑但懒得去开灯。
已经失眠很久了，谨记着医生说过的除非睡觉尽量不去床上，会对失眠有帮助，于是就在沙发上窝着，时不时看看手机或是干瞪眼，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会帮助加快他的时间流速。
如果不是膀胱要憋到爆炸了他可能都没意识到已经晚上11点，可以上床睡了。
从卫生间出门手上还有洗完手后的湿漉漉凉意，门铃忽然响起。他习惯静谧的心脏像猛然被击中，几乎是一瞬间直觉告诉了他门后的是谁。
心底升起隐隐希翼，像是一个被石板关在井底终日不见阳光的人，突然盖顶被掀开，倾泻进来的不仅是阳光，还有那根绳。
几乎是本能的加快步伐上前开门，一个瘦瘦的女孩就乖巧的抱着一个大盒子站在门口，脸上溢出的笑意让他晃了眼睛。
走廊灯亮着，暖光从头顶落下，给她的乌黑长发和红色棉袄镀上一层金边，莹白皮肤都像是闪着圣洁的光，她好像天使，专为他而来的天使。
“屋里好黑，你怎么不开灯？”
她的声音将周旭意识拉了回来，哦，天使是不会穿红色棉袄的。
周旭默了默，“忘了。”说着打开玄关墙上的开关，客厅一时间灯火通明，亮的他闭了闭眼。
夏小雨不客气的挤着他后退，在餐桌上放下那个盒子，“吃饭了吗？”
“吃了。”周旭静静看她的行为。
“吃空气了？”夏小雨回头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开着的门，“把门关上，冷。”
“哦。”
“过来洗菜，这是店里的火锅套餐，我给自己留了一盒，一下班就赶过来了，感不感动？”
“你过来做什么？”周旭还是上前一起收拾那箱菜，有肉有蔬菜，蔬菜是洗过的，但夏小雨觉得自己洗的才干净。
“找个地方吃火锅。”夏小雨顿了顿，“顺便节日期间关爱一下留守老人。”
周旭没做声，默默拿着蔬菜进了厨房。
“你这里有电锅吧？”
周旭甩了甩手上的水，翻出电锅给她。
夏小雨在锅里加上自来水和底料等着水开，不一会肉菜摆满一桌，她又献宝似的拿出两瓶啤酒。
“我不喝酒。”想了想又又道，“你酒量不好，也别喝。”
夏小雨撇撇嘴，又笑嘻嘻道，“我不喝，你喝点，助眠的。”
最终周旭还是喝了一瓶，助眠嘛，她说的有道理。
只是啤酒好像不仅助眠，还有开胃的功效，今夜的锅底格外浓郁，肥牛格外香，虾滑格外鲜，连对面的人都格外...好看。
在周旭第N次无意识的瞟向她时，夏小雨忍不住开口，“我脸上有脏东西？”
周旭愣了一瞬，“没有。”
“那就是有吃的？”
“......”
“那你往锅里看阿，老看我做什么。”说着给他碗里夹了一大筷子羊肉，随后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说道，“我知道我脸上有什么了。”
“？”
夏小雨抬脸，露出两个能蜜到醉倒人酒窝，“有美貌。”
周旭扯了扯嘴角，埋头干肉。
外面突然响起烟花声，有了第一声的‘砰砰砰’，像是开了一道庆祝的口子。接连不断的烟花声便如潮水般涌起，远远近近，高高低低。
过了会又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各种声音交织组成了除夕夜的跨年钟。两人扭头都看向阳台窗外，粉红和银白各种色彩在墨色苍穹炸亮光芒，又像蒲公英似飘散，前仆后继。
“周旭，新年快乐。”
周旭转回头，那莹白小脸似香梨果肉，饱满多汁，此时嘴角勾出少见的温柔，眼瞳如两颗乌黑发亮的黑曜石，举着一杯椰汁静静看着自己。
他感到喉咙一时发干，也举起啤酒与她轻碰杯后一饮而下。
“新年快乐。”
晚上夏小雨顺理成章住下，第二天依旧是长白班早早起床，周旭已经煮好了鸡蛋面，还加了前一天没吃完的肥牛又淋上大勺油泼辣子。
夏小雨边吃边感叹，“真的是好久没吃这口了。”
“学校食堂不卖面条？”
“卖，但是不卖你做的面条。”
“......”
夏小雨吃完早饭就去了超市，虽然没问但周旭知道，晚上她还会再来。他频频看向窗外的阳光觉得时间过得怎么这样慢，才是早晨就已经开始期盼黑夜。
晚上夏小雨刚走到小区门口就隐隐看见一个男人身影隐没在一旁的树下，本就只有昏黄路灯加上大树的阴影笼罩更显得这人可疑。
她停下脚步，考虑着要给周旭打电话还是直接报警，那人走出了树下。暖光打在他的头顶，眉下一片阴影和熟悉的挺鼻薄唇。
夏小雨瞬时变得欣喜上前，“你怎么下来了，是来接我吗？”胳膊挽上他的臂弯往小区里走，周旭顺势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此时小区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悄然而至的雪花为地面铺上一层银装，雪团里藏着点点红梅，是庆祝春节留下的鞭炮。小区中央的小池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印着白色光，不知是月光还是路灯。
脚下偶尔会踩上湿滑的薄冰处，夏小雨不由紧了紧臂弯，感觉那具可靠的身躯又多了几分安全感。
夏小雨见他不说话又追问了句，“怎么不干脆去店里接我？”
兼职的地方确实不远，走路不到10分钟，周旭抓住她的小手放进口袋里包裹住暖暖，没说话，因为他怕万一去了店里她却没打算过来怎么办。
“这是什么？”周旭颠了颠她带回的袋子。
“烤肉，今晚我们吃烤肉。”
还是昨晚的电锅，夏小雨注意到了那是不沾锅涂层便早早想好了今晚的伙食。周旭依旧拿着青菜去厨房，出来时夏小雨已经吃了好几口烤五花。
“包着吃，不会腻。”周旭把生菜放到她手边。
“你给我包。”
修长干净的指尖挑了一片嫩绿的生菜，放上两片带着焦边的五花又抹了一些烤肉酱，“要大蒜吗？”
“要，多放点”夏小雨说着却眉尾上扬，看着他露出若有若无的坏笑。
一口塞满生菜包肉，清脆菜叶综合了烤肉的烫度和油腻，浓郁肉香夹着蒜香在舌尖化开，每一下咀嚼都是享受，还没吞下就开始发号施令。
“我还要。”
她索性起身坐到他身旁，方便他为自己服务。直到小肚子微微涨圆才叫停，周旭看着她满足的红艳艳小嘴也勾起了嘴角，他还在慢慢给自己填饱肚子，夏小雨在一旁滔滔不绝的闲聊。
“中午金姐给我看了嘉嘉照片，长大了好多，好可爱，现在还会叫我姐姐了，你记得嘉嘉吗？”
“嗯，记得，很可爱。”那时他和夏小雨亲自守候着出生的宝宝怎么会轻易忘。
“对了，倩倩姐也快结婚了哦，你知道这事吗？”
“不知道。”
夏小雨嘴里叼着可乐吸管，偷瞄他一眼，淡定专注的吃着烤肉，对自己的话却每一句都有回应。
“我听阳阳说馄饨店不开了？”
这几个月发生了很多事，金姐开店，徐倩倩有男朋友，还有...胡周阳奶奶摔断了腿，作为独子的胡周阳爸爸决定全家回老家定居照顾老人。
“嗯，小阳奶奶身体不太好，这次过年就过去定居了。”
夏小雨小手轻轻覆上他的左手手掌，“还有我陪着你。”
周旭一顿，左手僵了僵指尖不自觉的屈了屈。
他放下筷子，沉沉的看着她，只看到深黑澄净的瞳仁。
“你想干什么？”
“什么？”
“你让我别来招惹你，那你在干什么？”
夏小雨被他深沉得骇人的眼睛惊了惊，垂下眼睫躲避那道视线。紧了紧掌心的大手，轻轻道。“今天大年初一，我们不吵架好么。”
周旭紧抿着唇不说话，最后灌尽一杯啤酒结束了这顿‘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