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雨起身出门。
周旭看着那个醒目的白色身影走出院门，好像比进去时更加单薄。
“老板，我今晚不走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周旭明白自己一个外人留下也没用，可此时他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走，觉得这个小丫头需要人护着。
“等你吧，夜路回去也不好走，天亮再说。”
夏小雨看了他几秒道“好。”好像两人都忘了来的时候走的也是夜路。
人一直站在车门外没有动作。
周旭又瞧了眼醒目的白灯笼，再看回夏小雨问道。“上车？”
“嗯。”夏小雨轻点头。
坐上副驾后夏小雨合上双眼，她睡不着，也不想说话，合上眼便能隔绝现实世界。
周旭抱着胸靠在椅背，醒醒睡睡的浅眠，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天已灰蒙蒙的透亮。夏小雨红着眼珠看着院门。
“老板，我奶奶今天上山，先过去了。”
“嗯。”
这一年火葬虽然已经推行，但在农村里对老人土葬还是保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抬棺人早早就到了，众人随着棺木动身都没在说话。沉默的跟在人后，看着落葬，一切从简。
夏小雨只觉得心脏发沉，沉得她每一步都得用尽力气去迈腿。
回到老宅院里，夏锦财看见还跟在身后的女儿，不悦道，“最后一程也送了，你还待在这干嘛。”
夏小雨直勾勾盯着他，但还没等他说话，他身旁的阿玫开口了“怎么说也是亲奶奶去世，孩子想多待会怎么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尖细，听的人头疼。
夏锦财欲言又止的瞪了一眼阿玫，阿玫也不在言语只偷瞄了夏小雨一眼又躲在夏锦财身后。
姑姑和表姐在房内收拾着奶奶的遗物，姑父在院子里抽烟，互不干预。
“现在可以说，为什么要瞒着我。”夏小雨直勾勾的看着夏锦财。
“谁瞒着你了，你一个女儿家家的掺和这些死人的事干嘛。”
“这是我奶奶，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一声是吼出来的。
阿玫在后面开口“哟，连亲爹都敢凶。”
夏小雨不作理会，还是盯着夏锦财，看得他头皮发麻。
“小雨，你过来一下，看看有没有你要的东西。”姑姑从奶奶房内探出。
夏小雨听从的进屋，姑姑看了眼房门外把门带上，又压低了声音。“你奶奶走前准备卖宅子。”
她诧异的看着姑姑。
“说是卖了这宅子的钱留给你读书，本来妈是可以做主的。但村委顾忌你爸去闹，非得让我和你爸都签字才能卖。”
姑姑又朝门看了眼。“我已经签了，可这事根本不敢跟你爸说。你奶奶去过几次村委讨说法都没用。这个事怕是你爸已经知道了。
你爸是什么德行你也清楚，家里的东西我不争，也不想和他争。慧慧正是申请入党的时候不好总请假，我们收拾完就得走了。抱歉小雨，这事我也管不了。”
夏小雨沉默几秒，轻声道“姑姑，没事。”
姑姑的难处她是知道的，爷爷还在的时候就重男轻女，奶奶虽然心疼可面对强势的爷爷也无济于事。姑姑从小担起重活家务带弟弟的工作。年轻刚结婚时条件不好加上种种原因，和爷爷奶奶一起住了几年，那几年里夏锦财张口闭口两个外人窝囊废把他们往死里埋汰，老两口掏尽积蓄给夏锦财单独建了婚房才消停。
再后来姑姑姑父条件好转想搬离时又遇爷爷去世，奶奶生病，夏锦财甩手不管，又耽搁一起住了两年。
后面搬到了隔壁县城买了房和车也算是熬出头了，每个月姑姑都会回来看看奶奶，对于这个弟弟则是能避就避。
这次再走，估计这辈子都难有交集。
"姑姑，你和姑父这些年不容易，别再回来了。"
姑姑深深看了她一眼，叹息一声拍了拍她手背。
夏小雨垂眸拿起桌上的老人手机，“这个可以给我么。”
“拿去吧，是个念想。”
这是姑姑给奶奶配的手机，里面存入的人名和怎么操作是夏小雨一遍遍手把手教给奶奶的。
此时房门被推开，一个男人探头朝屋内四面看了看。“你这虽然位置还行，但毕竟是老房了，我接过来也是要推了重弄建的。你还按这个价给我肯定是高了啊。”男人边说着又往别的房间打量查看。
夏锦财声音响起。“那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老是老但结实的很，在住十几年都不是问题。”
夏小雨走到堂屋，冷眼看着打量商品似的的男人。“夏锦财，这就是瞒着我的原因？怕我跟你抢房子？”
夏锦财紧张看了眼男人，又怒瞪夏小雨压低声音。“你干什么，这没你的事了。”
“奶奶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的卖房子去赌，你可真孝顺！”夏小雨回瞪，奶奶已经安葬了，她没什么好怕的。
“谁说老子卖房子去赌，你妈跑了这么多年你老子把你拉扯大就养出你这么个玩意。”
夏小雨好像听见可笑的事，忍不住大笑几声。
夏锦财一时有些尴尬，梗着脖子道，“现在阿玫愿意给我生儿子，你要真是个懂事的就别在这碍事。卖房子自然是要在县里买房好好过日子。不然儿子出生怎么养。”
淡下来的笑意尚存，“生儿子？过日子？夏锦财，我是不是还得恭喜你啊。拿着亲妈的遗产哄个坐台的给你生儿子，还过日子呢，背着赌债过吗。好让你儿子出生就继承你的赌债？”
夏小雨目光不屑的在夏锦财和阿玫身上游离，阿玫的尖细声音却没有意料中出现，她一个劲的睁着刷着苍蝇腿睫毛的眼珠子往门口瞄。
“反了你。敢这么说你老子！”夏锦财彻底阴了脸，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
“别自称我老子，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身体里你的血都抽出来还你。”
“你今天是非得闹了是吧？”夏锦财话里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天已大亮，吵闹久了声音肯定会引起围观。纵是他没脸没皮，也不想村里人都来看现场笑话，何况和阿玫坐过台这事一直是他有关男人尊严的忌讳。
“喂，先等等，你这房子地皮要是有纠纷我可不接手的。你们先扯，扯完再说。”那个看房的男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说完直接走向门口离开。
“哥，我们再联系啊，我女儿就是一时胡闹。”夏锦财朝着那背影招呼了句，又沉下脸看向夏小雨。“你满意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夏小雨被问住，她到底想干什么？她也不知道。争房子吗，她没想过要。去计较为什么瞒着奶奶去世的消息吗，有什么用。去争论生儿子的事？更与她无关。
夏小雨垂下眸子，自嘲的冷笑一声转身走出屋外，姑姑和表姐也出来了，“小雨，我们顺路送你回县城吧。”
夏小雨看了眼不远处的面包车，“不用了姑姑，我有朋友和我一起。”
姑姑点点头，一家人上车驶出院外。
夏小雨看着车尾远去，朝着面包车走过去。
一群男人从走到院子大门，夏小雨没有抬眼侧身避让。
往左让，为首的男人就往左边站住，夏小雨看着黑色皮鞋在面前站定又往右侧让。男人又跟着向右边站住 夏小雨蹙眉道。“夏锦财在里面。”
“我知道，可我找夏小雨小妹妹，你知道她在哪吗？”男人笑眯眯道。
她蓦地抬头，一个衬衫西装裤的发福中年男人咧开嘴角看着她。
肥胖的胳膊忽然揽上夏小雨的肩，她被一股蛮力拖着向屋内走进去，在裹挟中她朝着面包车窗看了一眼。
“张丽玫！”中年男人边走边朝屋内叫道。
接着看到阿玫带着谄笑的脸迎了上来。“东哥，快，进坐。”
夏锦财顿时有些惊慌。“你..你怎么来了。”
“呵!再不来你这庙都得改姓了吧。”叫东哥的男人斜着眯缝眼盯着夏锦财语气不善。
“东哥哪的话呀，跑谁也不能跑了您的帐阿。”夏锦财半候着腰给东哥奉上烟盒。
东哥点燃深吸一口，把烟吐在夏锦财脸上。“自从借了你的帐就联系不到人了，你说你没打算跑，哄鬼子玩呢？”
夏锦财闻言紧张的看了一眼夏小雨。
此时阿玫赶紧解释道。“我们家女儿不懂事，东哥别生气，现在人都在这了哪还会跑呢。”说着下巴朝夏小雨挑了挑。
夏小雨则是警惕的看着这群人冷声道。“什么意思。”
东哥不急不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纸扔向她，夏小雨捡起打开翻看，竟然是一张借贷合同，借款人正是她。
夏小雨不可思议的看向东哥，将手里的纸张撕碎。“这不可能。你们做假合同！”
东哥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勾起嘴角上下打量。“撕个复印件而已，我这里有真家伙，你要是不想惹事最好是乖乖还钱。”
“我要报警，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还钱。”夏小雨想起那些莫名的催账短信，压制起伏的胸腔，语气保持冷淡。
“报阿，我们可是正规机构。你的身份证在我这留了备份和签名，还有你亲爹的担保。你上哪去都是我们占理。”东哥一脸好笑的表情，夏小雨实在想上去给他撕烂。
“夏锦财，怎么回事。”
夏锦财侧脸避开夏小雨的目光，“养你这么大，家里困难你总要承担一些。”
“所以你就以我的身份借高利贷？！”夏小雨终于憋不住怒吼。“夏锦财，你还算是个人吗！”
夏锦财被质问的一时僵住，阿玫开口：“小雨你不是也说了嘛，你弟弟总不能一生下来就继承债务，还是得你这个姐姐帮衬帮衬。到时候买了新房，总还是得给你留个地儿的。”
“呵，有你说话的份么。”
“怎么跟你玫姨说话的。没教养。”
“我是没教养！我六岁妈就走了，爹跟死了一样谁来教养我！你吗夏锦财！”夏小雨心中的往上冲火再也包裹不住，爆炸吧。
“夏锦财，你倒是有东西可以教我，找小姐，赌博，打女人，借高利贷，哦还有啃完亲妈啃女儿。都是你拿手的！”夏小雨猩红着双眼，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人。
脸颊一热，随着夏锦财突如其来的巴掌还有慢半拍的火辣同感。
夏小雨侧回被扇偏的脸，没有去管左脸渐渐浮起的肿胀，双眼如钉的射向夏锦财。“哦，还有纵容老男人猥亵自己的女儿。都是我不会的我可真要好好向你学习！”口齿间泛起一丝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