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时,牧月如终于撬开神龛处暗门,狼狈不堪地爬出时,地窖里只剩下一滩暗红的血迹。她颤抖着拾起顾玥初遗落的半截铁链,泪如雨下。
而此时苏家的“离园”中,黎锦指尖的金丝护甲正划过鎏金妆匣,在寂静的厢房里刮出刺耳的声响。铜镜映出她依旧美艳的容颜,眼角却已爬上些许细纹。
她突然暴怒地将妆台上那盒"金丝玉露膏"扫落在地,珍珠母贝镶嵌的盒盖摔得四分五裂。
"夫人息怒。"贴身嬷嬷跪着拾起胭脂碎片,青砖上残留的膏体泛着诡异的金红色,"那牧氏丫头不过仗着些奇技淫巧..."
"蠢货!"黎锦猛地掐住嬷嬷脖子,金护甲陷入苍老的皮肤,"配方是假的!真正的‘金丝玉露膏',是用'桃花晨露'调制,而非天山雪莲。天山雪莲?那只是牧月如用来唬人的噱头罢了。”
黎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且‘金丝玉露膏'含有龙血草,能缓解蚀心散的毒!"她甩开咳喘的嬷嬷,从暗格取出一封信笺,"告诉李莞,若明日比赛前还拿不到完整配方,就让他给那哑巴皇子陪葬!"
窗外竹影婆娑,苏雨蘅的咳嗽声隐约传来。黎锦指尖微颤,将婚书往袖中藏了藏——那是太师府送来的联姻契约,落款处黎庸的亲笔朱批还渗着血腥气。
"母亲。"苏雨蘅的声音隔着雕花门板传来,沙哑得不像二十岁的青年,"商行新到的暹罗香料..."
"滚回去!"黎锦将茶盏砸向门扉,瓷片在青年脚边炸开。她看着门缝下那片纹丝不动的月白衣角,突然冷笑:"怎么?心疼你那姓牧的小相好了?别动不该动的心思。"她从妆奁取出一把金钥匙,"地牢里还关着三十七个苏家旧仆,要不要听听他们怎么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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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的晨钟刚敲过第一声,牧月如便睁开了眼睛。窗外还笼着青灰色的晨雾,她却已经听见朱雀大街上渐渐热闹起来的声响。今日是汴京女儿节美妆大比的日子,也是她与她的胭脂铺能否在汴京城站稳脚跟的关键一战。
"绾绾,把鎏金妆奁取来。"牧月如坐起身,指尖轻轻抚过枕边那件新裁的藕荷色罗裙。这是她特意为今日准备的,裙摆上绣着暗纹的并蒂莲,走动时会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林绾绾端着铜盆进来,盆中飘着几片新鲜的玫瑰花瓣:"月如,街面上已经热闹起来了。七十二家正店的彩楼欢门都开了,听说醉仙楼还请了西域的舞姬来助兴呢。"
牧月如抿唇一笑,将青盐蘸了玫瑰露净齿。铜镜中映出她莹白的面容,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她取出一盒新制的"金丝玉露膏",指尖轻点些许,在掌心化开,细细涂抹在脸上。这膏体是她与林氏熬了三个通宵才调制出来的,触肤即化,能让肌肤透出珍珠般的光泽。
"月如今日定能艳压群芳。"林绾绾为她梳着长发,忽然压低声音,"只是...我方才去取水时,看见玉容阁的娘子们已经在准备了。她们抬出了十二面铜镜,阵仗大得很。"
牧月如手上动作一顿。玉容阁是的大掌柜正是黎锦,背后有苏家商行撑腰。
"无妨。"她将最后一支金镶玉的步摇插入发髻,"我们靠的是真本事。"
当牧月如带着林绾绾和林氏来到朱雀大街时,整条街已经水泄不通。三十六匹雪白骏马驮着花车缓缓驶来,每辆车上都立着身着华服的女子,正是各参赛商铺的当家娘子。最前头那辆鎏金车架上,李莞新娶的王氏正往人群中抛洒金箔,引得路人争相哄抢。
"好大的排场。"林绾绾小声嘀咕,"听说李大人为这次比赛,特意从西域购进了十斛金粉。"
牧月如刚要答话,忽见对面玉容阁的展台上竖起十二面铜镜,将朝阳的光线折射成刺目的光斑。黎锦戴着青铜面具站在镜阵中央,发间金凤衔珠步摇在强光下滴血般艳红。她击掌三声,十二个丫鬟捧着鎏金盆鱼贯而出,盆中清水竟泛着诡异的淡金色。
"第一轮,净面。"司仪高声宣布规则,"各参赛商铺需为模特净面上妆,展现最本真的美。"
牧月如走到准备好的铜盆前,刚要伸手,忽然察觉到不对——盆中水泛着的金色太过诡异。她蘸了蘸指尖,顿时火|辣辣的疼。这哪里是净面水,分明是掺了蚀肌散的毒液!
"月如?"林绾绾见她神色不对,正要询问,却被牧月如一个眼神制止。
牧月如迅速从袖中取出青瓷小瓶,将特制药水滴入盆中。水面顿时泛起细密泡沫,毒性被中和的滋滋声清晰可闻。她余光瞥见黎锦面具下的嘴角抽动,显然没料到这一手。
"第二轮,点妆。"黎锦的声音像毒蛇吐信,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牧月如,"本轮考验修复伤妆的技艺。"
侍从推上三个戴镣铐的女子,当中间那位抬头时,牧月如手中的螺子黛"啪"地折断——竟是遍体鳞伤的王落梨!她脸上溃烂的伤口里,隐约可见金色虫卵在蠕动。
"此女所用胭脂含剧毒!"李莞突然拍案而起,甩出一叠文书,"证据在此!本官已查明,这正是林氏胭脂铺流出的配方!"
牧月如定睛一看,那竟是她交给牧期的假配方,只是药材被替换成了养蛊的毒草!她心头一震,立刻明白这是李莞设下的圈套。
"第二轮,点妆。"黎锦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银针,青铜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十二名侍卫推着铁笼入场,笼中女子抬头刹那,牧月如手中的螺子黛"啪"地折断——王落梨脸上溃烂的伤口里,金色虫卵正随着呼吸蠕动。
"此女所用胭脂含剧毒!"李莞甩出盖着官印的文书,"经太医院查验,正是林氏配方所致!"羊皮纸上赫然是牧月如交给牧期的假配方,只是"茉莉"被篡改为"金蚕蛊"。
牧月如指尖微颤,忽然摸到袖中顾玥初给的油纸包。拆开时,半张密函飘落,朱批"玥初"二字如血般刺目。她知道今日是汴京的女儿节盛事,皇城司的人必定会出动暗中维持秩序,此举是故意为之。
顾玥初当初冒险约她在茶楼地窖中见面,并将此物交给她,也是料定了美妆大赛会出事儿。想到顾玥初,牧月如心痛如绞,面上血色尽褪。
"且慢。"清冷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缓步上前,腰间悬着的鎏金牌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皇城司奉命彻查西域邪物案。"他拾起地上虫卵,在特制琉璃片上轻轻一压,卵壳竟浮现出一个特殊的徽记。
皇城司统领突然转向评判席:"诸位可知,真正的金蚕蛊遇龙血草会如何?黎掌柜,借你的面具一用。"不等黎锦有所反应,那青铜面具已突然自行飞到他的手中,他将粉末撒向黎锦的面具。青铜面具瞬间爬满红纹,像被鲜血浸透的蛛网。
"有趣。"统领看向黎锦。两人对视一眼,黎锦回以一个古怪的微笑,面上丝毫不见任何的惊慌失措。
那统领有拾起牧月如掉落的螺子黛,"牧掌柜用的可是掺了砗磲粉的黛块?"他蘸水在案几上一划,黛色竟变成靛蓝,"这正是验蛊的秘法,太医院去年才录入《异域毒物志》。"
话音刚落,李莞新娶的太常寺王氏之女突然惨叫出声,姣好的面容之上此刻布满了恐怖的蛊纹,她发疯一般用自己尖利的指甲向着自己的面容抓去,一时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李莞被这一幕吓得瘫倒在地,浑身颤抖,看向黎锦绣的眼神里满是怨毒和恐惧。
"蛊虫案到此为止。比赛继续!"那首领向众人宣布道,随即派人将李莞的新妻和王落梨带了下去。
"第三轮,创新妆!"司仪的声音刚落,锦绣坊的当家娘子便提着裙摆冲上赛台。她手中铜镜反射着刺目的阳光,直直照向牧月如的面颊:"诸位请看!这牧掌柜的脸上根本没用自家胭脂!"
镜中映出牧月如莹白如玉的脸庞——她今晨为测试新品,确实用了别家香粉。这细微差别在铜镜的扭曲下愈发明显,引得围观人群一片哗然。
"难怪林氏胭脂铺的货总断供。"宝香斋的掌柜捋着山羊胡上前,袖中暗藏的银针在阳光下闪过寒光,"老朽验过她家的'金丝玉露膏',里头掺了西域禁药忘忧散,长期使用会让人神志不清!"
话音未落,他突然捂住胸口栽倒,面色瞬间青紫。李莞的侍卫立即高喊:"宝香斋掌柜中毒了!快拿下牧氏妖女!"牧月如眼尖地发现,那掌柜倒地时袖口露出半截银针——正是他方才藏在手中的凶器。
玲珑阁的东家趁机高举一册账本:"这是林氏剽窃我祖传配方的证据!"账页上赫然画着与"金丝玉露膏"相似的制作流程,落款日期却是三年前。
"可笑。"牧月如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青瓷小盒,"真品在烛光下会显现牧氏徽记。"她当众点燃烛台,膏体在火光中渐渐浮现出精致的并蒂莲纹——这正是她与林绾绾共同设计的标记。
黎锦突然击掌三声,十二个丫鬟捧着鎏金妆盒鱼贯而出:"诸位请看,这才是真正的'金丝玉露膏'!"她掀开盒盖,内里膏体与牧月如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黎夫人不妨试试这个。"牧月如将手中药膏抹在黎锦手背,又取来她呈上的仿品,"两相对比便知真假。"只见真品触肤即化,而仿品却结块浮粉。更惊人的是,当牧月如暗中滴入毒液后,真品瞬间变成靛蓝色,仿品却毫无变化。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牧月如取出配方册当众撕开,"诸位看到的二十一味药材,不过是给学徒练手的简化版。"被撕开的夹层中,赫然是完整的七十二味药材名录,每味都标注着精确到钱的用量。
"天山雪莲需七年开花者最佳,采摘时不能见铁器。"她指尖轻点册页上的朱批,"南海鲛人泪要凝结成珠状,昆仑龙血草必须在月圆时采摘——这些,诸位仿品里可有?"
宝香斋的伙计突然惊呼:"东家醒了!"只见那掌柜面色惨白地指着人群中:"那个...那个人给我的银针...",众人还未看清他指认的是谁,他话未说完便又昏死过去。衙役从他袖中搜出张字条,上面写着:"当众指认牧月如后,将针扎入自己曲池穴。"
醉仙楼的老板娘突然冲上赛台:"我用了林氏胭脂铺的胭脂,如今怀胎五月却见红!"她掀开衣襟露出小腹,果然有淡淡血痕。牧月如却不慌不忙取来烛台:"请夫人将胭脂抹在纸上。"
当烛火靠近浸染膏体的宣纸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真品燃烧后留下莲纹灰烬,而醉仙楼老板娘取出的仿品却腾起绿色毒烟。牧月如厉声道:"这才是导致滑胎的元凶!真品孕妇禁用是因含龙血草,遇麝香会中和毒性,岂会伤胎?"
"那这个又作何解释?"李莞突然押上一排女子,个个脸上布满红疹,"这些都是用了'金丝玉露膏'的客人!"牧月如仔细查验后突然大笑:"她们用的分明是掺了朱砂的劣质品!真品遇掺假者,三日內必会分层。"
她取来清水将药膏化开,果然见仿品迅速分层沉淀,而真品始终澄澈如一。最令人称奇的是,当真品遇到衙役佩刀上的毒物时,立刻变成了靛蓝色。
"既然各执一词。"一直沉默的皇城司统领突然开口,"不如请太医院院判当场验看。"白发苍苍的老太医接过两种膏体,先用银针探试,又以鼻轻嗅。
"真品含龙血草、雪莲等二十八味君药。"他颤巍巍举起牧月如的胭脂,"遇毒变蓝是因含南海砗磲粉,此物遇砒霜等毒会变色。"又指着仿品道:"这赝品用了大量铅粉,长期使用确实会损及神智。"
黎锦脸色骤变,她万没想到真品还有这等玄机。李莞更是面如死灰——他们仿制时只知追求色泽相似,哪想过还有这么多门道。
"且看最后一项。"牧月如将两种药膏分别涂在银镜上,"真品子时涂抹会诱发心悸,是因月光下会释放微量龙血素。"随着她话音落下,真品涂抹处竟渐渐显现出牧氏徽记的暗纹,而仿品镜面却开始龟裂。
"真正的秘方在此。"牧月如突然掀开赛台中央的红绸,露出个琉璃匣子,"完整七十二味药材,每味都需特定时辰采摘。"她翻开配方最后一页,朱笔批注触目惊心:"孕妇禁用因含微量水银。"
人群一阵骚动,不知是谁在混乱中打翻烛台,熊熊火光中,牧月如看着仿品胭脂在烈焰里腾起的毒烟,轻轻叹了口气:"赝品终究是赝品。"
美妆大赛草草收场,而牧月如一战成名,一时风头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