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罗在渡海多年,形形色色的人和鬼都见过不少。早在五胡乱华时期,她就曾见过一些人为了长生或荣华富贵与恶鬼做交易。
战乱时期的灵魂四处飘荡,他们便将这些灵魂搜集来作为炼药的容器。以这种容器炼出来的药的确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甚至在某段时间内,益寿膏也沿用了此种方法。
到了陆绥这个年代,人间秩序井然,冥界也一样加强管理。流浪在外的灵魂变得稀少,炼药的事情也鲜有发生。在冥界动乱之前,各个渡人各有自己管辖的片区,看上去还算合理。
动乱以后,冥界对职位进行了大刀阔斧的调整,渡人的管辖范围也有了巨大改变。岳青罗初到此处时就觉得不对劲——川江一带的磁场紊乱,时常有灵魂失踪的情况发生。她那时并不知晓海难与藏烽大厦的灾祸,只以为是冥界动荡带来的副作用。
可时间一长,此种异常便更加明显。起先为贬职降薪一事作出的摆烂决定就此作废,她开始着手调查整件事。恰逢此时遇上剧本杀店的事故,又接二连三揭开藏烽大厦和川江大学医学楼的往事,她将这一系列怪事串联起来,有了推断。
“益寿膏和炼魂术的本质都是为了夺他人阳寿以达到长生之效。这种方法极损阴德,一般人接触不到,也不会以子孙后代的命运作为赌注。所以大概率是有冥界的人在一旁指引,阴德亏损也由冥界的人动手脚由旁人替他承担。”
“炼魂阵共有五处,分别属金木水火土。海难那里本该是水阵,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被移到了藏烽大厦。那个剧本杀店的炼魂阵水火合一,威力极大,能轻而易举地夺走生人灵魂。”
“医学楼的阵法属金,宋瑜的命格也属金。所以布阵之人将他作为阵眼,让那里成为第三个夺魂之地。现在宋瑜的灵魂消亡,金阵被破坏,这点时间应该够我们找到剩下的两个夺魂阵了。”
岳青罗直奔重点,把自己的发现全都倒出来。
“益寿膏不过是冰山一角,五行炼魂阵才是他们的目的。藏烽大厦的水阵已破,火阵的阵眼是那尊跑掉的神像,再算上找到土阵和木阵的任务,恐怕我们要分工行动了。”
“我去追踪神像!”孟逐的眼神比刀更锋利,他很有自信能找到火阵中的神像。
“神像的事上面答应派人过来帮忙,夏秋会和他们一起。我的计划是你带着麦麦追查益寿膏背后的买家,我和玄猫去寻找剩下的两个炼魂阵。”
“刚好,我可以给你们提供资金支持。”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司泉觉得很安心。
“你和他跟我们一起走。上面给的附加任务是,保护好天地银行行长。至于他,他这具身体是那些大鬼小鬼的肥肉,还是带着比较保险。”
论任务分配,没有神比岳青罗更熟练。她并不听司泉准备好的一大筐推辞,只说收拾收拾就动身。
“那张晓荷和那个小鬼呢?”陆绥看见大江的黑铃铛,猛然想起这回事。
“交给新来的特派员。在我们出差期间,由他代管书局,从人间的名义上说,他是书局的‘新老板’,你们注意保密,别说漏嘴了。”
提到“特派员”三个字,岳青罗明显一顿,脸色也多了点不自然。剩下几人齐刷刷看向她,八卦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新来的特派员,男的女的?”八卦是人的本质,陆绥没忍住小声问大江。
“男,据我所知,貌似是那位掌管水生生物的神。”大江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青罗可是水神,降职以后只能去掌管渡海。怎么说呢,人到了你就知道了。”
陆绥想起自己看过的所有小说,已经脑补了一出相爱相杀的大戏。他趁没人注意,打开电脑,准备见面以后以两位神为原型写点CP文。
姜是老的辣,神也不例外。为了避免同事的八卦眼神,岳青罗早早拎着陆绥和司泉出门寻阵,到走的那一天,陆绥都没能看看书局新来的“特派员”究竟长什么样。
土阵位于西北方向,要去的小城没有机场和高铁站,三个神和一个人坐在绿皮车上颠了近两天才到。
西北的春天多风沙,一下车,司泉就结结实实尝到了沙子风的味道。他咳了两声,接过身边唯一的大学生好心递来的口罩和水。
“我看最近扬沙天多,内蒙那边刮沙尘暴。你年纪大了,戴着口罩能保护呼吸系统。”陆绥想了想,又补充道,“天气干,还要多喝水。”
司泉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又忿忿盯着另外两位同事的背影,重重叹息,“看看他们俩,完全没有尊老爱幼的自觉!还是你们这种大学生好,我真是招对人了!”
陆绥挠了挠头,提着行李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
风沙填满天地,城里的人却依旧在生活中保持热情。前后鼻音不分的出租车司机介绍着家乡的特色美食和风沙防护指南,下车前还留了电话给远道而来的客人。陆绥连连道谢,把司机的电话记在手机联系人中。
入住的宾馆规模不大,却也算得上干净,该有的设施都有,前台服务人员的态度也十分礼貌。司泉坐在大堂的软椅上,笑得十分灿烂:
“这次的出差补助多,我们可以吃舒服一点,住舒服一点…”
“我早就说,让您坐上行长的位置是最明智的选择!”岳青罗把房卡分给众人,主动接过了司泉的行李。
四个人的房间都在三楼,只是陆绥和大江的房间在走廊最左侧的倒数第二间和第三间;岳青罗和司泉的房间在走廊最右侧的倒数第四间和第五间。
司泉只对银钱的事感兴趣,其他事情他只求不出错,与自己无关的他更是懒得管。入住以后他听见对面的房子里传出稀奇古怪的嘈杂声也没放在心上——他只当那是没素质的游客制造噪音。
噪音持续了许久,吵得人睡不着觉。老头刚打算拽开门吼一嗓子,就听见有人敲门。来人是陆绥,他从门缝里挤进来,眼神往门外瞄:
“老板,你对面的那几个人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两人说话期间,对面的动静倒是消失了,司泉的瞌睡虫便立即又被引了出来。
“他们好像在房间里搞装修,但看上去又不像酒店的工作人员…我刚刚路过的时候,好像还看见了刀。你说,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有青罗和玄猫在,有事也没事。”
司泉往椅背上一靠,展现出老年人特有的松弛。
“我刚去敲了他们的门,没人。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但是他们留了张条,貌似是留给您的。”
陆绥把岳青罗门口的便利贴递过去,收到纸条的人看了两眼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什么叫自己照顾好自己…他俩把人拉过来的!怎么个意思他们要跑路啊?”
“可能只是办点事吧。”陆绥试图安抚老板的情绪,“我就是看中午了,过来约饭,楼下有家小炒菜,看上去还挺好吃的。”
这座城市不大,但来往的人却不少。越是周末,小宾馆的住客就越多,即便是风沙天,楼下的家常小炒也坐得满满当当。陆绥两人来时,刚好坐到了最后一桌空位。
屁股都还没坐热,门口就挤进来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其中一个左脸长了一个巨大的痦子,眼神凶狠,正是司泉对面房间的住客。他拍了拍收银台,说话声音极大:
“四个人,给我们找个座!”
“额…不好意思几位,我们这现在还没有空位,您看要不要等一会儿?”
痦子男眼睛一斜,目光中全是威胁,吓得前台小姑娘赶紧低下头去找位置。
四人中最前面的男人看上去倒还算斯文,他带着金丝框眼镜,按了按同伴的肩膀,“收收你的驴脾气,别太引人注目。”
说罢,他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转向收银员,“我们就等会儿吧,麻烦拿几个凳子过来。”
陆绥和司泉离得近,有些话也不好在饭店里直说。只是斯文男人从身边擦肩而过时,他的目光在陆绥身上定了好一阵。
小菜馆的辣椒炒肉做得十分好吃,青椒上均匀地裹着汤汁,每一根肉丝的口感都做到了嫩滑鲜美;水蒸蛋也是十分嫩滑,用来拌饭刚刚好;再配上小菜馆的特色烤羊腿,这顿饭本该吃的有滋有味。
但偏偏这个时候,一向大大咧咧的司泉都吃得很不舒服,他用余光看向身旁等座位的四个人,压低声音问眼前人:
“小陆,你是不是有什么仇家?这四个怎么一直在看你?”
“我一个大学生…能有什么仇人?”陆绥的后背隐隐被汗浸湿,这四人看上去着实不像好人,被他们盯上更不是什么好事,“我觉得要不吃完饭也别逛了,速速回房间把门锁好吧。”
“嗯。”司泉点点头,“这样,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搬来和我一个屋。好歹我也是个神,保护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两人合计完,扒饭的速度都快了几倍。结账以后,四个面相不善的男人也刚好找到座位,陆绥出门时分明听见其中一人说:
“盯紧了,要的就是他的命!”
年轻人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正低头点菜,他腰后的匕首却让看过来的学生心里打起了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