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读文学

繁体版 简体版
千读文学 > 太平岁宴 > 第41章 世子入宫

第41章 世子入宫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马车行驶缓慢,沈相楠想起好像不论何时,谢宁之总是护着他的最后一点少年心气。

往日里谢宁之的话语交叠在一起,沈相楠此刻明白他的意愿,谢宁之选择放他前行,沈相楠会历经悲欢离合,见过阴晴圆缺,而谢宁之会在竹舍点起一盏烛明,等他回家。

沈相楠莫名生出淡淡苦涩,若隐若现罩在心头,不至哀伤,却涌向他的喉间,他开口泛起一层沙哑,问:“那先生你呢?走出那场大雪了吗?”

谢宁之沉思片刻,随即露出一抹浅浅笑意,他对沈相楠说:“遇见你之后,雪便散尽了。”

谢宁之没想过他会这么问,一场博弈输赢,是功成名就还是孑然一身他都能够接受,谢宁之觉得沈相楠是被困在过往的人,沈相楠亦是这么觉得谢宁之也是。

自从遇见沈相楠之后,本该随故国离去被尘封的记忆又经常被记起。于他而言,决定用白玉簪束起青丝那日,他就已经放下过往的身份和回忆,成为如今的谢宁之。

持满腔热血未得君主顾盼,报殉国之心敲响钟声无人醒悟,立雪证道的少年死在不尽白雪,故国远去给他带来的伤痛早已结痂,明灭不绝多半是缥缈虚无的执念。

那场大雪,早在绥永十四年因为遇见百家巷的风散去。

沈相楠轻抿嘴唇,控制不住心脏此起彼伏的跳动,他将脸挪向旁侧,垂下眼捏紧衣角。

“哪有先生你这样……”

沈相楠觉得谢宁之在风月事上有种特别的老成,倒不是说久经沙场,而是觉得他的每言每行都能精准无误刺穿沈相楠的胸腔,并非是习惯的说辞,而是字字出自肺腑,恰巧就能牵动起沈相楠的所有情绪。

车辙碾过石路,车帘随风摇晃,撞出清脆的响声。

“谢宁之。”沈相楠从心,在他面前唤他的名,“往后冬日,不会再觉得冷了。”

“我给你暖床啊。”

谢宁之瞥看他一眼,“还以为你能说什么好话。”

沈相楠咯咯笑着,说:“我是真心的。”

若是风能携走你心上白雪,我愿化风消散你眉间皑皑,还你春枝千万朵。

夜色渐浓,本该是万籁俱寂的时刻,不合时宜的被阵阵马嘶声打破安宁,沈相楠掀起车帘,瞧见离他们不远处,有二三辆四角镶宝的马车向宫里驶来。

沈相楠好歹在恭廉殿闲时翻书忙时也翻书,现在他对宫里的了解深刻不少,认出悬挂在马车上的旗帜是北疆王旗。

“那是北疆世子的马车。”沈相楠对谢宁之说,“不是说明日才会到吗?这是提前来了?宫里有人来迎吗?”

谢宁之答:“就是明日到,也未必有人相迎。”

沈相楠疑惑,问:“为何?陛下是不喜这北疆世子吗?我记得世子的生母是定平公主,世子同陛下毕竟血脉相连。”

“正因为是定平所生,陛下才对世子如此态度。”

谢宁之透过车窗注视北疆马车逐渐与他们并行直至擦肩而过,那旗帜随风飘荡,十分惹眼。

“再过几年,或许就要打仗了。”谢宁之收回目光,马车继续前行。

近年来,北僵与宣国交界处大小冲突不断,搅合边疆不得安宁,两方剑拔弩张,只差一把火,就能焚烧横隔其中薄纸一般的城墙。

沈相楠没明白谢宁之的言外之意,他继续问:“定平公主出生在宫中没几日就被送往闽州,才过及笈便送往北疆和亲,如今诞下世子又要忍受母子分离之痛,将亲子送入母国为质,要是真打起来,身为公主,身为母亲,那该如何抉择?陛下难道一点不心疼这位女儿吗?”

谢宁之答他所问:“陛下虽承认定平身份,却未待她如女儿一般。这是宫里的陈年旧事,定平生母是皇后身侧人,皇后病逝,那宫人在皇后灵前被生生仗毙,随后定平奉旨前往闽州为皇后祈福。”

沈相楠瞠目结舌,恭廉殿当然不会记载宫帷秘闻,沈相楠平复情绪,问:“若是父母之间的恩怨,万不该牵扯到无辜稚童身上,平白无故毁了定平公主一生。”

“宫里无辜之人何止定平而已。”谢宁之意有所指,“陛下不讲这些情面。”

沈相楠问:“我听郭统领提起过,唐大人曾为定平公主与陛下起争执?”

唐梧念在沈相楠心中模样是不近人情的冷漠,除了唐家大抵没有什么能让唐梧念为之奔波,那样傲气凌人的钦天监正,会为见定平一面不惜触怒圣容。

“确有此事,算来也有些年了,梧念现在还记在心上。”谢宁之思绪飘远,“陛下拟旨时我在殿中,他问我,梧念会怨他吗?我觉得奇怪,陛下亏欠的是定平,他却在意梧念会不会难过。”

沈相楠说:“可是先生最后没有选择告诉唐大人。”

谢宁之说:“我没有告诉梧念,是觉得没有必要,到底是要走的人,再见一面徒增感伤。不过是我错了,她那晚到圣德殿斥责陛下薄情,言词犀利至陛下不得屏退众人,最后梧念自觉冒犯圣颜,在圣德殿外跪上两个时辰。”

“云谨后来告诉我,千山万水路远迢迢,心有想见之人,不论艰阻,哪怕未能真的相见,也必须启程赴这最后一面。”

沈相楠点头同意唐云谨的这句话,不论最终是否真能相见,踏上相见之路与放弃相见机会的意义截然不同。

车辙滚滚前行,碾过石路行过黄土,马车缓缓停靠在闽州公主府门前。

门头十分简洁,府邸只及唐府一半小,唐筱掀起车帘下马,怀中抱着不大的行囊,她抬眼瞧公主府的字样,写得凌乱潦草,实属不够用心,改日定要亲自重题一副。

唐筱是皱着眉来卧室收拾的,这府里人不多,管事的妈妈是曾经在宫里待过的,许是离开宫里久加上年纪大,规矩差不多忘干净了。

总而言之,这里不怎么像公主府,幸好唐筱是能吃苦的性子,在闽州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捱。

她正琢磨以后在闽州该如何过日子,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唐筱转头,空无一物,她说:“我看见你了。”

门后悠悠探出乌黑的脑袋,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唐筱,那是一个瘦弱的小姑娘。

唐筱笑起来,“初次见面,公主安好啊。”

那姑娘小心翼翼走出来,直勾勾盯着唐筱看了许久,嗫懦道:“你是第一个这么叫我的人。”

这小姑娘身着的布料虽然体面,但是和唐筱相比,还是略微粗糙些,若不是整座公主府只有这位小姑娘与公主年纪相仿,倒是不敢叫人如此笃定。

唐筱听父亲说过,陛下大概不喜欢这个孩子,谈不上苛责谈不上负责,就这样放任在闽州不了了之。

唐筱问:“那她们叫你什么?”

小姑娘答:“随妈妈喊我姑娘。”

唐筱沉声说:“不懂规矩,是该重新教教了。”连同那块“公主府”的牌匾一起,从里到外好好整顿。

小姑娘第一次遇见有人肯为自己出头,对话几句,小姑娘总算没有方才怯懦,她抓着衣角,满心期待地问唐筱:“你是她们说的父皇为我选定的伴读吗?”

唐筱点头,几月前,陛下拟定东宫金册,她的父亲强撑病体日夜来回宫中,一来二去几回合,唐筱的名字总算消失在金册上,不过唐府还是得来一道圣旨,命她至闽州作公主伴读,无召不得回。

入东宫身在平云京却与生离无所差,来闽州相隔千山万水好歹心自由。

唐筱不觉得在闽州的日子是苦日子,初来乍到,她确实雷厉风行把公主府所有人调教一番,白日陪公主读那些古籍圣书,晚上带公主上檐数星星,告诉她每一颗星都有名字,是独一无二,被世人所铭记。

偶尔闲时,唐筱给她讲兄长曾经给她讲过的故事,也是第一次带公主走出公主府,二人游玩四处,见的是和平云京全然不一的风光。

唐筱发现公主极其恐惧惊雷,一次大雨滂沱夜,闽州电闪雷鸣似白昼,她见公主冷汗覆身,全身颤抖抽搐,唐筱抱着她,手臂上是鲜血淋漓的咬痕。

她是受父母庇佑,兄长爱护长大的孩子,全然无法想象公主该是怎样熬来这数十年,要她束手旁观她做不到,于是她伸出手接住公主冰凉的指尖,告诉她世间会有人爱你,告诉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唐筱不会心甘情愿待在闽州一生,她注定要回到平云京留下她的姓名。

闽州自她离去后,雨季变得格外漫长。

没曾想,经此一别,竟再难相逢。

公主本该是宫里最尊贵幸福的姑娘,和唐筱一样拥有父兄疼爱,锦衣玉食,无忧生长。

可一生未曾见过双亲的姑娘将要跋涉千万里行至北疆度过她的后半生,甚至没能有机会瞧见平云京的繁华,那才是她的家乡。

茫茫白雪地,唐梧念不卑不亢跪于阶前,四个时辰,唐梧念不知是如何挨过的,眼前风雪愈烈,她只想着寒苦哪及公主心上苦,她生平从无后悔二字,却觉有愧于公主。

外人闲言碎语谈论陛下待唐梧念总有不同,这句玩笑话的分量十倍万倍倾倒在唐梧念背上,让她无法喘息。

绥永帝不能全心接受公主,却将他的宽容和爱惜强加弥补在唐梧念身上,消弭有生恩无养恩的罪孽,让唐梧念无所适从。

唐梧念第一次觉得父亲告诫她的那句话是对的,陛下如今所有的好,其实都源于他犯下的错。

若是知晓……若是知晓……她宁愿不要这强加在身的君恩。

风雪坠满头,唐梧念如雪中雕塑一动不动伫立其中,眼前发白是雪,刺骨寒在心上。

风啊,雪啊,带上曾经诺言,飘至她身边,告诉她平云京会有人记挂她。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