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宗有弟子嚷嚷道:“胜之不武!”
“不是君子所为!”
在一片附和声里,又有天摇宗的声音说“无为宗输不起”,两派谁也不让着谁,差点又打起来。
台席中几位师尊商量一番,派沈渡元君宣布结果。
她踏风落至比试擂台,隔开了二人。
玉惟反手背过惟一剑,垂眸后退,沈渡瞧见他颈间被划出的的血红细痕,委实心疼不已,眼刀剜向莫泽之。
她稍用灵力,音量不大,却让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
“因先前未有明文规定,此场比试确实天摇宗胜。”
此言一出,台下再有不服也只能小声嘟囔。莫泽之得意地朝台席拱手拜谢。
沈渡心想你高兴的太早了,接着道:“经过掌门与各君商议决定,午前的比试到此为止,本场胜负不算结果,午后,包括玉惟与莫泽之在内的其余弟子重新抽签,比试的细则会有明文张贴,请诸位仔细观阅。”
莫泽之道:“凭什么要重新比?”
沈渡撤了扩音灵力,斥他道:“如此心术不正,让你继续比试已经给足了你们天摇宗面子!”
莫泽之面色不善,但面对化神境的元君,还是压下了要反驳的冲动,不情不愿地要下台。
玉惟对沈渡拱手,也转身欲走。
“慢着!”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台下响起。
来人腰系碧玺红玉佩,垂落金珠与珍珠串起的流苏坠子,乌卷长发半扎,在脸蛋衬托下偏偏不显浮夸。
竟是那个众人皆知的草包朝见雪。
不知何时,他走出了观众席位,拨开人群站在目光聚集中心。
沈渡与他大眼瞪小眼:祖宗你要做什么!
朝见雪站在台下,仰着脑袋对玉惟喊:“凭什么重新比?小师弟,这人出阴招赢你,你就真的服气?”
玉惟看着他,怔然了。
同门的几个师兄姐都怔然了。
朝见雪只觉无语。
这玉惟是没有自己的脾气吗?受了不公正的待遇还这么平淡无波,跟个人机一样,他就没有喜怒哀乐?就没有点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吗?
他真看不惯!
不过他站出来,也不是为了玉惟。
朝见雪转向莫泽之:“莫泽之,我要与你比试。”
怔然的师兄姐们被惊得差点摔作一团。
什么比试?朝见雪疯了吧?
一个勉强筑基的病秧子,和一个元婴中期的人渣,这怎么比?朝见雪莫不是被气得脑子更坏了,这不是自己找笑话吗?
可是朝见雪一字一顿,表情十分认真:“我、要、和你打!生死不论,你敢吗?”
沈渡紧急捏了一道传音符,递给慕元:“快来啊,你大徒弟疯啦!”
“朝见雪,还不快回去!”她横眉冷竖,可朝见雪哪里是乖乖听话的个性。
他道:“元君不必管,仙门大比本就是切磋的时候,我说了生死不论。”
莫泽之看着他,遽然大笑:“好啊!你上来吧。”
他倒要看看怎么个生死不论法。
比试台高出一截,朝见雪估计自己也翻不上去,索性从玉惟那侧走上了台。
与玉惟擦肩而过时,玉惟拉住了他的手:“师兄,你……”
朝见雪不耐烦地甩开他:“少说废话,今天我打定了。”
玉惟依旧用凝重的表情劝他:“师兄,不可。”
“生死不论”,这四字的意义重大,莫泽之可不是能点到为止的君子。
莫泽之原本失了脸面,朝见雪撞在枪口,他巴不得亲自让朝见雪心服口服,登时亮出自己的本命剑。
“我应你的战约,生死不论,当然,只要你认输,我随时可以停手。”
朝见雪没有理会玉惟,摩拳擦掌,挽起自己的袖子:“好啊!”
这场面看得沈渡直翻白眼。
慕元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把她的消息屏蔽了?
看台席上几位老资格没有阻止的意思,这小子自己找死,她也只能在紧要关头出手救一救。
只听一声剑鸣,莫泽之听声而动,在拔步冲上来的瞬间,剑影的幻光也成了残影。可朝见雪不知抽了什么疯,竟不躲不避,反而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台下众人都咧嘴缩舌,心想真要溅血三尺。
玉惟眉头直皱,惟一剑几乎就要出手,一旁的沈渡却突然按住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他看向沈渡,后者目光紧盯朝见雪的动作,似是有所发现,有所期待。
玉惟也跟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去。
剑影直逼朝见雪面门。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清脆嗡鸣。
莫泽之直觉缩手,一道金光就从朝见雪手臂袖中飞出,凝缩成金环,如鱼得水地迅疾穿过莫泽之的灵剑,紧箍一般束住他的手腕,正好箍在腕上灵穴,手上的灵力顿时溃散。
他“嘶”了一声,收剑按住自己手腕,咬牙切齿:“朝见雪!你这是什么歪门邪道!”
金环嗡嗡作响,灵力冲撞发出金器特有的震鸣,越收越紧,莫泽之觉得自己手腕要断,冷汗直下:“给我放开!说我出阴招,你这又是做什么!方才已有规定,你还不放开!”
朝见雪一脚踢开他掉在台上的灵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他继续捏诀,“规定下午才出呢,怎么样,认输吗?”
各种“歪门邪道”的小灵器他最不缺。栖山每次回来都带许多给他,用来给他保命,只是他舍不得用,一直藏在金臂钏里而已。
真当他是好欺负的吗?
莫泽之未料到他居然被朝见雪这样一个人尽皆知的筑基修为压住灵脉,扫了一眼台下,索性发狠切断右手灵力游走,左手召剑,又朝朝见雪挥去。
叮叮咣咣,噼里啪啦——
各种五颜六色的灵器从金光中冒了出来,一股脑地朝他砸过去。
众人看呆了。这砸的是灵器吗?分明是钱啊!
每一件灵器单拎出来都有市无价,多少修士梦里都不敢想的场面。有些还是一次性的,筑基修为还只能发挥其皮毛,奢侈!壕无人性,说出去简直耸人听闻!
有这些灵器,筑基打败元婴不是梦。
台上莫泽之被压着打,半分灵力都发挥不出来,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本来为玉惟打抱不平的弟子都爽了。
莫泽之愤怒地呼喊沈渡:“元君!”
沈渡低咳一声,屈指绕着自己的发尾,目移:“生死不论哈。”
难道就要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打死吗?
莫泽之越看朝见雪越恨,明明是一个废物……
朝见雪催动灵器也渐渐力竭,丹田内愈发虚空,但他十分镇定,表面看不出来。他只从容不迫地问莫泽之:“认输吗?”
莫泽之觉得全身灵力都被不知名的灵器截断了,难以为继。这样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我……认输……”
朝见雪唇角微勾:“你再承认,是你夜闯浮仙山,是你有断袖癖好,是你造出黄谣污蔑于我!”
莫泽之想抬头,却抬不起来,他知道这一说,连带着天摇宗都要被指指点点,自己回去更是要受折磨。
“我……我不承认……”
“哼。”
朝见雪早知他不会那么轻易承认,又一只金环脱手,径直箍住了他的脖子,口中飞快念动法诀。
沈渡看大事不妙,真要出人命了,快步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朝见雪!点到为止!”
朝见雪什么也听不进去一般,在化神威压下也不收手,继续念诀,喉缝中渐渐有咸涩血味。
已有天摇宗弟子上台来救,可在灵器的眩光中难以近身。
金环越掐越紧,莫泽之气血上涌,整张脸都憋的通红,终于感到恐惧。
生死面前,还管得上什么脸面呢?
“……我认!我认!”他声嘶力竭。
朝见雪赞赏点头:“很好。”
金环飞回,所有灵器也都停止了攻击。
沈渡也松了一口气,放出去的威压有所松懈。
不料,朝见雪目光一沉,凤眼中有猫伺机而动似的冷静,露出七分笃定傲慢来。
一道灵光自他掌中飞出,众人还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就听本来就伤重的莫泽之惨叫一声。
灵光飞回,众人这才看清那是金色的臂钏,蛇一样缠绕在朝见雪手臂。
至于莫泽之,腰下已有血色渗出。他捂着伤处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地晕了过去。
底下天摇宗弟子吓坏了,纷纷施法为他止血治伤。
众人这才哗然惊醒,难以置信刚才见到的一切。
慕元姗姗来迟,连带着几位师长一起赶到。沈渡与玉惟一起望着朝见雪,许久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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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徒!你众目睽睽之下伤了天摇宗少宗主,你将无为宗置于何地!你将你师尊置于何地!”
朝见雪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听这骂声不痛不痒,唯独膝盖跪在石头铺的冰凉地面,十分难熬。
方才灵力损耗过多,丹田中亦是隐隐发痛。
他不声不响,完全一把犟骨头的样子,将掌门又气了个够呛。
“慕元!他是你的徒弟!你说怎么罚!”
慕元也是没有想到,他以为朝见雪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报复莫泽之,谁知道就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真的重伤莫泽之,更是直接断了对方的自尊。
千般愁绪与后怕化为一声叹息,他道:“朝见雪,你可有想过这样做有什么后果?”
朝见雪抬头正视他道:“是他欺害我,我既然能够报复回去,为什么不这么做?”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是这么个道理。
掌门道:“这件事自会让天摇宗给你一个交代,你千不该万不该自己动手!”
“我若不动手,”朝见雪冷静辩驳,“难道天摇宗就会动手?今日是我没死成,明日呢?定然又会有人受其迫害,我倒不如直接剿了他的可能性。”
掌门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此时怒火中烧。朝见雪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又何时变得如此胆大妄为?
“你!你从前心性不曾如此乖戾,老夫向来觉得你虽没有天分,但是个好孩子,今日说什么也得罚你!慕元!”
朝见雪顿生一股怨怼之气。
原主不善言辞,向来都自己憋着。
这些师尊长辈从不了解他在弟子们私下的议论中受的委屈,原主性格别扭,更不愿意对师尊与养父说这些。
“我是没有天分,但这也不是人人来欺负我的道理!我与莫泽之说好‘生死不论’,他既然答应了,就该受着结果,同样,今日我若死了,我也不会后悔!”
他字字铿锵,沈渡在一边旁观也心生不忍,为他说话道:“掌门,此事计较起来,我倒觉得朝见雪没有做错。”
掌门拍桌怒道:“此事无关对错!朝见雪,你有想过你今后如何立足此界?与天摇宗结下了仇,你除非有机缘到达化神以上,天摇宗有的是办法来杀你,你毫无自保之力,即使是你师尊也有疏忽的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这话说得很是在理,朝见雪缩首没有说话。
他行事只图一个爽快,确实没想到以后,不过他又想死就死呗,过得憋屈被人指指点点还不如死了。
他要是不澄清流言,宗门会澄清吗?未必。
想到这,他不怕死地又直了腰。
“关去水牢禁闭吧。”慕元扶额道,“天摇宗那里也许不会轻易饶你……”
“关什么水牢!”
人影未见,声音先至。
来人大步流星走进堂中,朝见雪回头一看,他一身玄衣,眉宇中自有番桀骜不驯之气,大乘修为火力全开,整个人金光闪闪,洒在了朝见雪头顶。
“我的孩子,看谁敢动!”
栖山如此豪言。
朝见雪深深感动了,一把抱上栖山大腿。
是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