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的时候,大比的场地已经围聚起成堆的人。
年轻的元婴嘛,哪个不是各家的青年翘楚,都是备受瞩目的存在,几乎是被同门弟子簇拥出场。打眼一看,每个都精神焕发,少年风采。
朝见雪捂嘴打了一个哈欠,看了一圈都不认识,自顾自拿了一本案上的元婴参赛名册,边走边看作消遣。
这大图、这文案。
跟明星广告宣传单似的。
第一页就是玉惟的名字。
画上的玉惟持剑而立,画比真人神形略逊一筹,但很贴心地做了特点标注。
剑名惟一,玉荷剑穗。
美人如玉剑如虹,秋水为神玉为骨。
画像下面一行应援词一样的东西——
“风拂一秋水,声动惟玉寒”。
朝见雪“啪”一下合上了名册,没兴趣看这种明显的粉丝属性slogon。他刚病愈,走路慢吞吞的,肩膀冷不丁被人撞了一下,名册没拿住掉在地上,便弯腰去捡。
“是你?”
一声失了调的夸张口气。
“原来是无为仙宗浮仙山大师兄,师兄走路慢了些,正好挡在我们前面,我也是不小心的,希望师兄不要责怪。”
朝见雪漫不经心地抬头看去,很不巧,撞他的弟子是天摇宗的,脸上的歉意并不见多少真诚,背后莫泽之的脸色也十分尴尬。
但那尴尬也转瞬即逝,莫泽之抱臂,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见雪师兄,既然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了。”
“我们泽之师兄实在是不好那道,见雪师兄还是另寻良人吧!”有人接话道。
天摇宗弟子们相视,露出促狭的笑意,都以为朝见雪是那个想要霸王硬上弓把自己折断的病弱断袖,现在病好又出来找莫泽之了。
朝见雪不言,只是站直身体,冷淡地看着他们,下巴微抬,展露出一副看傻子的不屑神情。
同时发出了一声“啧”。
上梁不正下梁歪,天摇宗这辈弟子不是好货,可见天摇宗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看他神情,真正的断袖莫泽之却心痒痒起来,之前的朝见雪见了他总是憧憬的目光,何曾这样用睥睨的眼神看他,好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傻了?
现在只觉他整个人绽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生命力,哪怕是这种眼神,也莫名让他觉得勾人。
他舔了舔牙道:“见雪师兄,先前兴许是有诸多误会,泽之之后向你赔罪,如何?”
朝见雪看他的脸看久了觉得恶心,更别提听了这种油腻的话。
他面无表情道:“我x你祖宗,傻x。”
字正腔圆,铿锵有力。
周围听到的弟子都瞪成了大小眼,扭头看过来。
美人爆粗,十分劲爆。
朝见雪抬脚向前走,更是特意撞了一把刚才撞他的天摇宗弟子。
那么多人看着,莫泽之是个极重面子的人,表情难看:“朝见雪!你别给脸不要脸!”
朝见雪与他擦肩而过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莫泽之气得差点拔剑,对着他低声恐吓:“信不信我让你身败名裂?”
“狗叫?”
“你不干不净地说什么呢!”
朝见雪睨他一眼,不屑中另有一种色授魂与,很容易让人忽略其内心的小九九。
他眼睛一转,道:“先打过我小师弟再说吧,否则你什么也不是。”
莫泽之按剑:“你等着!”
朝见雪没有理会他,浑身散发出一种“不爽你来打我”的闲适,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马尾发,不一会儿就走上了观试台。
如此轻易就让莫泽之把矛头转向了玉惟,朝见雪神清气爽,唯一可惜的是这里没有爆米花小零嘴,不能边吃边看戏。
甫一落座,身边的人有些认出他来,神色微妙。
倒是有一些无为宗的外门弟子与他打招呼。不同于内门的玉牌,外门弟子腰间的名牌是木质的,一眼就能知晓身份。
没过多久,前边忽然爆发出一阵骚动。朝见雪支着下巴从人群缝隙中看出去,果然是人见人爱的玉惟小师弟过来了。
他被几位师兄姐簇拥,却在欢闹的氛围中显得很安静,颇有深藏不露的仙气感。
朝见雪目不转睛地看。
平心而论,那画册上说的“美人如玉剑如虹,秋水为神玉为骨”没有采取特别夸张的修辞手法。
即使都穿着一样的宗门校服,在拥簇的人堆里,玉惟也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嗯,站得最直,肩宽腰细腿长,比例惊人。
他身上还有少年气,但他的沉稳气质却让他不同于寻常少年,那种气质跟块磁石似的,让人轻易挪不开眼睛。
朝见雪默默再看几眼画册,再看几眼真人,着实有些嫉妒。
忽然,玉惟的视线看过来,在他的方向顿住。
朝见雪一愣,做贼心虚般拿画册挡住自己的脸。
不该吧?
这有那么多人,他们也不熟,玉惟看他做什么,定然是他的错觉。
想到这,他拿下画册,果然玉惟没再往这边看了,正与南山说话。
南山看着对战名录怨声载道:“对上谁不好,便要去对上那个莫泽之,真晦气。小师弟,你放开了手脚打,不管怎么说,总要削一削他的气焰,否则真当我们浮仙山都是和朝见雪一样的草包了!”
玉惟冷不丁却问:“大师兄……真是断袖吗?”
嗬,南山打了一个哆嗦:“谁知道!你小小年纪不要想这些东西,莫要学坏!”
玉惟并未说话,只是蹙起眉头。
南山道:“也别管断袖不断袖的,总之我倾向于那个莫泽之是变态,谁让朝见雪不防着点外人,这下好了,不是断袖也被打成断袖了。这种人不好对付,你上台小心。”
越过人群,玉惟一眼就找到了莫泽之。
天摇宗的衣裳称得上瞩目,全场的淡色校服中,只有天摇宗是深色服制。
此时,莫泽之也正盯着玉惟看,修仙之人五感都敏锐,玉惟能够清晰察觉到对方的不善之意,狠戾激进得很。
但看他看过来,莫泽之却挂上一个虚伪的笑脸,对他点了点头。
玉惟收回目光,对南山道:“师兄说得对。”
南山一头雾水:“我说什么说得对?”
玉惟笃定道:“是个变态。”
他不露痕迹地再次看了一眼朝见雪,见他看着画册,久久停留在第一页没有翻动。
玉惟当然知道画册第一页是什么内容。
彼时做名册的师姐来找他画像,他在树下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日,见她画了改改了扔,再重新画,十分辛苦。
朝见雪这么仔细看他的画像做什么?
在疑思中,忽见朝见雪笑了一下,眼睛微睐,柔和似春景。
玉惟掩了目光,指尖也热起来,不知何故。
距离产生美,要是玉惟凑近一点看到朝见雪手里的画册,他定然就心冷了。
因为朝见雪正给玉惟的画像画胡子。
只消动用一点小术法,画像就从“翩翩仙子”变成了“密髯大汉”,前后反差让他乐不可支。
太无聊的缘故,只好给自己找一点趣味。
身后有弟子看到朝见雪手里的东西,已经见怪不怪十分了然:果然朝见雪讨厌玉惟,竟要这般抹黑他。
几声鸣鼓之后,比试正式开始。
朝见雪第一次见到修仙人打架,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各种颜色的光各种清脆的撞击声,还有那些奇异的灵器与招式。修仙小说诚不欺我!
全场只有朝见雪一个没见过这样的世面,目不暇接,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咻咻咻地打完了三场,就听身后人高喊:“下一场便是玉惟对天摇宗!最后一次押注,谁还要押注!”
朝见雪当机立断摸出一块上品灵石,道:“我押!”
那外门弟子卡壳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凑近压低声音道:“朝师兄啊,朝师兄是不是想押天摇宗胜?”
都说朝见雪看不惯玉惟,再结合近日流言,他的猜测也并非没有道理。
可朝见雪却露出了一幅难以理解的表情:“师弟这是什么话?玉惟是我亲师弟,我怎么会盼他败呢?押玉惟胜!”
“好嘞!收据请师兄收好!”弟子笑嘻嘻地递给他一张纸。
朝见雪转回视线,听台上锣鼓敲击,两人一左一右,各自上了台,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正面对上莫泽之,玉惟觉得他果然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
还未开始,莫泽之用阴鸷的目光打量他,灵力已经在足尖运转,有蓄势待发的必胜傲气。
玉惟眉间微蹙,也将灵力按在惟一剑上。
主持弟子见二人气氛不同其他人,咳嗽一声:“再次声明,此次比试只是切磋,一切点到为止。”
莫泽之冷哼一声。
一个刚升元婴的弟子而已,他已在元婴修行了五十年,怎么可能会落败。
他目光斜侧看向朝见雪。
就叫朝见雪心甘情愿拜服于他。
玉惟自然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眉间微凝,这又关朝见雪什么事?
未等切磋前的弟子行礼之仪,莫泽之便拔剑撞了上来。
“叮”的一声,惟一剑与其相撞,发出淡蓝色的灵光。
台下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上面两人就变换了数种身法,铮鸣剑影不绝于目,才后知后觉:“是不是太激烈了一点啊喂!”
莫泽之的每一剑都和前面的人打起来不一样。一般比试要留三分余地,日后好相见,可他的剑刁钻,处处都直奔玉惟护身灵力薄弱之处,简直不讲武德。
相比之下,玉惟身法翩翩,以柔克刚,额上虽已经生出薄汗,但在这般猛烈的攻势下没有自乱阵脚,反而借力打力,将莫泽之的许多狠招都化解了去。
他衣袂翻飞,在半空中身影有如惊鸿游龙,得来迷弟迷妹星星眼,小声喊:“玉惟好帅!”
朝见雪盯着他,也不禁发怔了。
的确太帅了!
他什么时候也可以像这样耍酷?
只是,玉惟的柔攻在莫泽之的狠厉下并未讨得好处,渐渐竟有落败的意思。
有人见苗头不对,又加注押了莫泽之。
寒冷的剑风扫过玉惟鼻尖,他侧身弯腰闪过,难得露出了几分不耐。
“嗬——”惟一剑与对方僵持之中,玉惟不解道,“何以至此?”
莫泽之用力,冷冷一笑:“赢了你,朝见雪就是我的。”
“……”
灵光激荡,玉惟震开他,眉宇拧得更深。
原本他只想点到为止,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可听到这样的话,他忽然从内心深处升腾起不适感。
惟一剑剑光偏转,他一改先前克制的步法,步步逼近起莫泽之,一瞬间攻守异势,反转格外精彩。
台下人看得一愣一愣,压抑住嗓间的尖叫。
二人打斗时间已长,莫泽之灵力消耗过快,已开始吃力,反观玉惟灵力,竟比他稳许多,不由得焦躁。
败退之际,他再看了一眼朝见雪,只见后者懒洋洋撑着头,那目光,仿佛在嘲笑他。
莫泽之顿时心生恼意。
眨眼间,他手抓腰间配饰,竟甩出大片白色粉末,粉末落入眼中火辣,玉惟毫无准备,收剑再挡已经来不及,莫泽之的剑已经横上了他的脖颈。
场面顿住,众人寂静。
随即哗然。
“他出老千啊!”
“可确实没有规定不能啊!”
没有规定,是因为只用本命灵器比试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