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岛萤放学后才见到风间理。她蹲在排球馆门口,一副上门找茬的架势。
“你怎么在这儿?”山口远远地就喊了一句,“今天一天都没看到你人影。”
风间理闻声抬头:“等你们来训练呢……欸,山口,你表情怎么怪怪的?”
“没什么!”
山口的嘴角有点压不下去。
他敢肯定早上阿月的聊天对象是风间同学。
不过……等等,他们什么时候已经进展到放学一起回家的程度了?!
山口深吸一口气,默默往后缩了一步,决定把舞台留给月岛萤。
月岛萤停在离风间理几步远的地方,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空地上,像是随口说的。
山口的脑补没有成真,风间理来找月岛萤不是为了一起回家,她真的有事。
“我去找早见了。”风间理的声音有些疲惫。
“找?”山口一头雾水。
月岛萤神色微敛:“去早见家了吗?”
风间理撑着脑袋,把早上的经历讲了一遍。
“……她家茶几上堆满了空酒瓶和零散的烟头,地上都是泡面桶。还有一间房,门是关着的,里面传出一点动静。”
月岛萤:“窗帘呢?”
“全拉上了。”
“门口有几双鞋?”
“四双,其中一双看起来像是男人的。”
“她妈妈呢?”
“没看到。”
山口忠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插嘴:“等等,这怎么越听越像不法分子的窝点!”
“对!”风间理猛地提高音量,又迅速压了回去,“就是这个意思!”
她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可后来我去问了佐藤老师,他却说早见在石卷市立病院住院了。”她顿了一下,“然后,他拿出了诊断书,上面写着,肺炎。”
空气安静了一瞬。
“肺炎?”山口下意识复述了一遍。
风间理手一挥:“肺炎总该有点前期症状吧?前几天她明明一点异常都没有。”
山口试图找个合理的解释,但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要不……”他提议,“报警吧?”
“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早见遇到了危险。”
一直沉默的月岛萤终于开口,他一语道破风间理纠结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原因,“目前连立案的理由都不具备。”
三人陷入沉默。
风间理心烦意乱地抱住脑袋:“可恶,现在到底怎么办!”
“如果你想要证据,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月岛萤突然开口了。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冷静平淡。
风间理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先找到她本人。”
有道理。
风间理“噌”一下站起来,立刻就要走,被月岛萤一把拉住:“你要去哪?”
“去石卷病院啊。”
月岛萤以为自己听错了。
风间理的行动力过于强大,他一时竟失去了吐槽的能力,只能艰难地开口:“现在已经五点了,坐电车往返石卷最快也要两个小时,这还不包括你在医院里要耗费的时间。”
“九点之前差不多能回来吧,”风间理估算了一下,“怎么,你家有门禁?”
九点……
乌野车站晚上九点根本不会有人,一个高中生单独往返,搞不好明天就要上法制新闻。
月岛萤赶紧又加了个理由:“乌野町医院完全有能力治疗肺炎,早见特地跑到石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没必要特意去石卷确认。”
风间理想了想觉得也是:“算了,明天趁着早见家那个男人不在的时候再去敲门看看吧。”
“月岛,要不要明天一起?”
“不去。”
“山口呢?”
“不了不了不了,我还有事。”这种近距离长时间的相处名额,山口绝对不会跟月岛萤抢。
“为啥啊——”风间理忍不住伸手去戳月岛萤的手臂,“多个人壮胆不挺好吗?”
月岛萤慢悠悠地低头看着她:“蹲点这种活,还是交给不太引人注目的人比较合适。”
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了一遍风间理。
风间理脸色变得五颜六色起来:
“你是在说我矮吧!!”
月岛萤挑了挑眉,唇角微微一勾,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排球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见的事,风间理晚上睡得格外不踏实。
梦境纷乱嘈杂,许多画面像走马灯般接连闪过——
“校方宣布对你进行处分。”
“这种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主动当枪使?”
“你根本就没有秋山老师犯罪的证据!”
“你毁了一名老师的理想!”
……
梦里有好多人,校长、家长、记者,更多的是她不认识的人,全都张着嘴巴,唾沫飞溅。
吵死了!
风间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她拍了拍脑袋。
这种梦,自从转学后就没有做过了,本以为早翻篇了。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轻手轻脚推开门。夜晚月岛家安静得出奇,木质楼梯被踩得咯吱作响。
终于摸到了一楼,她坐到沙发上,仰头望着窗外树的影子。
“我又没做错。”
她想。
可这一想,就完蛋了。纷乱的思绪如同被惊醒的蚂蚁,密密麻麻涌了出来,再也止不住。
今晚铁定是睡不着了。
就在她陷入这种无休止地纠结时,背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在干嘛?”
“啊啊啊啊啊!”
风间理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飞快回头,一个巨大的黑影站在沙发后面。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搞什么恐怖活动?”
风间理心脏还跳得飞快:“吓死我了!你怎么半夜突然冒出来吓人……”
月岛萤十分无奈:“我下来喝杯水,还以为家里进小偷了,你怎么不开灯?”
“怕影响到你们。”
“……墙板又不透光。”月岛萤打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给客厅铺了一层浅浅的温暖。
他没有戴眼镜,目光此刻略微失去焦距,竟然温柔了许多,映着橙黄色的暖光,像是盛着一小片安静的星河。
风间理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原来这么大。
“月岛,你会重复做同一个噩梦吗?”可能是氛围到了,她没有任何铺垫,直接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以前会。”月岛萤出乎意料地承认了。
风间理摸了摸下巴,心想白天那个讨人厌的眼镜男莫不是在和睡魔的抗争中下线了?
“你是怎么解决的?”她追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方法,把对应的事情解决就好了。”
很久之前,月岛萤经常会梦见自己跟别人说“哥哥是乌野的王牌”,结果到了比赛现场却没找见月岛明光的身影……
不过,自从他自己开始在赛场上活跃,就不怎么会梦到这些了。
风间理把下巴搁在沙发靠枕上,声音带了些怅然:“月岛,你总能轻松地看穿一些事情,以及一些人……这样的人生,得少多少乐趣啊。”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月岛萤垂眸看她,声音低低的。
风间理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月岛萤深邃的目光里,她感觉脸颊有点不对劲。
“都有吧……”她停顿了几秒,“反正我不讨厌你……”
风间理讲着讲着困意竟然上来了,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但月岛萤却听得异常清楚。
她顺势就想往沙发上躺,被月岛萤一把拉住:“困了就去床上睡。”
“啊,抱歉,”风间理摇摇晃晃走向楼梯,她放松到以为在自己家了,“晚安。”
“晚安。”
-
轻度失眠的风间理第二天迎来了加班。
早见公寓附近没种几棵树,还都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只好蹲在电箱后的草丛里。
没想那个酒鬼一天都没出门。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风间理盯着那栋阴暗的公寓楼,把今天的第八十三个呵欠打完,眼泪还没收回去,一个声音突然幽幽地在背后响起:
“跟踪狂?”
风间理猛地回过头,月岛萤正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看笑话一样看着她。
她阴阳怪气道:“月岛同学,你不是说这种事跟你无关吗?”
“我只是顺路经过。”
风间理侧着头,扫了一圈周围荒无人烟的街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家在几公里外。”
月岛萤眼神有点飘忽:“刚好附近有家超市,我过来买点东西。”
“是吗?”风间理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那你倒是去啊,别耽误了月岛同学的采购大计。”
月岛萤轻咳一声,将手插进口袋,姿态略显僵硬地站在她旁边。
从中午开始他就联系不上风间理了,这家伙手机大概没电了。看她这坚决的样子,大概是蹲不到就不回去了。
“你再蹲一会大概会直接睡着。”月岛萤道。
?
“黑眼圈,”月岛萤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方,“非常明显。”
风间理:“……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起来。”月岛萤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胳膊。
风间理犹豫着没动。
月岛萤推了一下眼镜:“再蹲下去,你会被当成可疑人员带走的。”
风间理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走吧走吧,明天继续。”
没想到月岛萤却没朝马路上走。
风间理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绕到了公寓楼背后。月岛萤指了指二楼:“从左往右数,第二个窗户,就是那个锁起来的房间。”
风间理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像某些人,只知道傻傻地蹲在电箱后面干等。”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给风间理。
风间理看了一眼,震惊了:“这种上个世纪老古董的户型图你是怎么弄到的?!”
月岛萤拿出的户型图甚至不是一间房的,而是一整层的。
找这个是挺费劲的,他对着房屋租聘中介的官网翻了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