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在场里逛了会，她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会场人很多，空气有些污浊。
虞泠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寻找白色的身影。会场穿什么的都有，还有不少coser，但穿简简单单衬衫裤子的还真不见一个。
虞泠继续往前，就听见有人在她身后喊：“林鱼？”
声音沁润，温柔地叫着她的网名。
虞泠转身，看见了锦杀。
怎么说呢，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锦杀个子很高，比虞泠还高了半个头。她身姿挺拔，背挺得很直，基础款的白衬衫穿在她身上，给人一种温柔可靠的感觉。
她带着无框眼镜，头发盘起，脸上的笑沉稳亲和。场内有些热，她脱下了宽松的西装外套，拿在手上。
她偏瘦，颧骨有些高，眼窝微深，薄唇，看上去就很聪明。
给了虞泠一种错觉，她不该出现在乱糟糟的会场，而是该在办公室敲键盘。
锦杀有点像李一，是一种沉默的温柔。
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会24小时沉迷于游戏的人，锦杀甚至会在游戏里骂人，和她聊天也是大大咧咧的。
虞泠的声音有些不太确定：“……锦杀？”
对方向她招手。
“不好意思来晚了。”
锦杀也在打量虞泠，她很漂亮，身上透露出不谙世事的天真，复合她在游戏里表现出来的形象，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她看见很多人都在打量虞泠，如果不是她的到来，站在她左侧的男人就会上前和她搭话。
锦杀嘴角的微笑加深，不好意思了，林鱼是她先定下的血包。
虞泠走近锦杀，她微微仰头，看着她。
两个人都没介绍自己的本名，默契地叫着彼此的网名，正好两人的网名都短，叫起来也不太突兀。
和锦杀在会场逛了会，虞泠知道了她以前在政府上班，后来辞职了。
“想回老家发展。”
锦杀说。
“你老家哪里啊？”
锦杀没说，她反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辞职？”
虞泠眨眼：“不是为了诗与远方吗？”
锦杀：……
虞泠自然地挽起锦杀的手臂，把锦杀吓了一跳：“你干嘛？”
“挽个手而已，你怎么大惊小怪的？”
锦杀把虞泠推开，穿上外套，狭长的眼睛不自然地偏开。
当年上大学，锦杀是贰城中心大学的风云人物，很出名，有个小一级的学妹和她关系不错。两个人虽然不同系但经常一起出去玩，她们睡过一张床，在一起洗过澡，经常牵手，学妹还会在她的脸颊上留下晚安吻。锦杀从来没多想过，直到她有一天发现——那个学妹喜欢她，爱情的喜欢。
好多人都默认她们在一起了，锦杀大为震撼：“为什么会这么想？”
“于修英喜欢女的不是人尽皆知吗？”
被踹出人籍的锦杀有些崩溃，她根本不敢面对于修英，天天躲着她走。
后来于修英给她发消息：“现在我们分手了是吗？”
锦杀：……
她们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好不容易把于修英处理好，锦杀有了这方面的意识，隐约发现喜欢她的女生比男的都多，还有个激进派想对她来硬，被她摁了回去。
锦杀摸了摸自己的脸，她长得很像同性恋吗？
而且为什么女的男的都喜欢对她来硬的，她看上去很弱不禁风吗？
六块腹肌的锦杀叹了口气，她这都是些什么烂桃花啊。
锦杀本人是很想谈恋爱的，但一是太忙，二是喜欢她的男的她都不是很看得上，再加上后来出现的那个疯子，她的桃花都被他掐的差不多了。
其实想想于修英真的挺好的，又漂亮又贴心，学习好性格好，看着清清冷冷的实际上特别会撒娇，声音软软的，会睁大她的红眼睛求她……
啊，打住打住，她可是直女！
坚定了一下自己的性取向，锦杀没有再推开不知不觉又挽上她的虞泠。
和锦杀聊了会，虞泠终于找到在网上聊天的感觉。
果然锦杀就是锦杀，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以前想谈恋爱，但没时间，现在有时间了，但没钱。”
“政府的工资很低吗？”
锦杀笑：“想低就低，想高就高。”
不过她没钱的主要原因不在于工资，而是她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了，还有部分钱被套在了股市。
可怜她辛辛苦苦考上贰区中心大学，以为能逆天改命，结果打工这么久，到头来一场空。
锦杀刚发现自己上了二级人员名单，所有资产都被冻结的时候，真的想一刀捅死锦城市长邓川柏。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个天降天龙人，直接被毁了后半生。
锦杀现在仇富的心态达到顶峰，目前的愿望是炸死所有有权有势还有钱的人。
她也不知道邓川柏发什么癫，突然就喜欢上她了。他以前的两个情妇不都是柔如无骨的小白兔吗？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啊！
还好她发现得早，提前立了个深爱男友的人设，借此拖了半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满意的新工作，可以彻底摆脱对她心怀不轨的恶臭上司，但邓川柏那个神经病居然派人去她老家，调查她究竟有没有未婚夫，在她递辞呈后还想对她来硬的。
他还告诉她，或者说是威胁，一年前那个升调壹区的推举名额应该是她的，但他把她刷掉了，做主给了另一个人。
他可以将她的推举名额给别人，也能毁了她的新工作，以及，她之后的所有工作。
锦杀这能忍，直接踹断了他三根肋骨。
当天人有点多，她又气疯了，都有人进来了，她还踹了邓川柏两脚。
然后这件事邓川柏想压都压不下去，明面上大家都不说，私下里都知道她打了邓川柏。
锦杀的新工作彻底无望，几乎等于在叁区混不下去。
毁了锦杀的职业生涯，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她三十年的青春，十九年的苦读，五年的拼搏，全部化作泡影。
她抓住了她遇见的每一个机会，才年纪轻轻就成了锦城市长秘书长，她甚至有过去壹区的机会——
她的仕途才刚刚开始，她本来能走得更高，成为真正的人上之人。
不会再被人踩在脚底下，不会再被人耻笑戏弄，不会再被人当做没有意义的耗材……
锦杀向天花板伸出手，像是在触碰自己遥不可及的梦。她握紧拳，闭上眼，心如死灰。
但她不后悔打了邓川柏，她唯一后悔的是她怎么没多踹两脚。
最开始知道邓川柏可能喜欢她的时候，她其实有想过抓住这个机会。
二十七岁天降锦城市长，他身后的家族势力可想而知，如果她好好把握利用，权利，财富，都会向她倾泻而来。
只要她接受他的喜欢——
锦杀没想到，她居然卡在了第一步，她完全无法忍受邓川柏任何靠近她的举动，一和他有肢体接触她就恶心得想吐。
明明以前对他的厌恶还不至于此，但现在，自从知道他喜欢她后，心里的厌恶就直线上升。
锦杀又睁开眼，此时，眼神平静。
可能是因为他和他的母亲都太高高在上了吧。
喜欢她却看不起她，钟意她却折腾她，爱慕她却毁了她。
太可笑了。
锦杀曾经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很能忍耐的人，但现在她发现，她的傲气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她绝对无法忍受，有人轻蔑她，侮辱她，鄙视她。
她可以丢工作，但绝不能被征服。
锦杀在家躺了两天，想开了，接受了自己失败的职业生涯，准备卷铺盖回老家，然后又发现自己被邓川柏挂在了二级人员名单上。
冻结资产，限制出境，不对她提供一切公共服务。
锦杀：……
她现在真的很想暗杀锦城市长，争做叁区第一人。
这也是她网名的由来，锦杀，杀锦，杀死那个锦城市长。
锦杀被迫留在叁区，好在邓川柏没来骚扰她，不然她真怕控制不住自己。
现实生活不如意，锦杀只能逃进网络世界，沉迷于游戏，因此认识了虞泠。
会场结束后虞泠请她吃饭，锦杀也不客气，她现在手里流动资金几乎没有，哪吃的上这么好的晚餐。
锦杀习惯性地拿过虞泠的盘子，替虞泠切牛排，她切到一半才想起来她现在不用做这个了。
这该死的习惯。
但做都做了，她就全部切完，推给虞泠。
哪怕是习惯被伺候的虞泠，都被她的贴心一惊：“谢谢。”
锦杀摇头：“没事，不客气。”
虞泠发现锦杀特别贴心，会将就她的步伐；帮她挡掉那些不怀好意来问联系方式的人；还会帮她开车门，先她一步和服务员对接，帮她切牛排。
政府工作人员还要干这些？
两人继续聊天，聊着聊着就往爱情上拐。
锦杀：“我现在是折腾不动了，只想回老家找个白白净净听话的小男生好好过日子。”
锦杀对她的未来真的有些郁郁了。
她几周前还是个皈依狂热者，离开二十四区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也打算直接在叁区安家。
但现在被邓川柏这么一折腾，她突然觉得她曾经看不上的老家也还不错，总不会比她现在还差了。
而且老家风景还好，山清水秀，不像叁区这座水泥森林这么压抑。物价也低，她手里还有些现金和两箱金条，回老家躺平个一年两年也够用了。
唯一的问题是，她怎么出去？
虞泠觉得锦杀和李一更像了，特别是高中的李一，比如这股微妙的死气，他们对什么都没太大的欲望，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虞泠问：“你想结婚吗？”
锦杀：“遇到喜欢的就结。”
“你为什么想结婚？”
锦杀：“因为喜欢他，所以我想和他结婚。”
喜欢一个人就要和他结婚吗？为什么她从来没想过要和李一结婚？
“不过啊，”，锦杀话锋一转，“这是我的想法，你结不结婚，要看你自己想不想结婚。”
“不要迫于压力结婚，也不要因为愧疚而结婚。”
“不然的话，会很痛苦吧。”
“怎么，你家人还是男朋友向你逼婚了？”
虞泠看着对她笑的锦杀，一时语塞。
“你怎么知道的？”
“你眼里的郁闷都要溢出来了，大小姐。”
锦杀笑着伸手，抚平虞泠皱起的眉头。
“不想结就别结喽。”
“但是……”
虞泠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锦杀拿出一枚硬币：“这样吧，抛硬币，正面结婚，反面不结婚，抛到哪个面算那个面。”
虞泠在心里吐槽，这也太随便了吧，但也没阻止锦杀的举动。
锦杀将硬币弹出，硬币翻转着直线上升，又飞快地落下。
锦杀盖住落在手背上的硬币：“猜猜是正是反？”
“……反。”
硬币抛出的那一刻，虞泠的心里就有了答案，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是这个答案。
锦杀收回硬币，她说：“是反面。”
虞泠：“你还没给我看！”
锦杀挑眉：“你不相信我？那好吧，查答案两百块。”
虞泠：“你也太黑了，哪有这样的。”
锦杀叹了口气：“没办法，生活不易，要多多创收才行。”
虞泠无语：“不给看拉倒，我绝不让黑心商贩赚一分钱！”
锦杀摸着手里的硬币，和虞泠插科打诨。
是正面。
但这个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虞泠已经做出了选择。
李一坐在车里，遥遥望着虞泠进去的那个饭店，他心里对虞泠的思念如同野草般疯长。
他好想好想虞泠。
想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