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城,项原就开始后悔。
不仅因为错过了裴文雪的生日宴,她没完没了地闹了两天,搅得他心烦,更因为他觉得不该让冬鸢有事要帮忙就找他。
现在她孤儿一个,事情多了去了,要是每次都找他,他岂不是要被烦死?
没想到冬鸢非常自觉,并没有骚扰他,只在将近一周后给他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几句自己的情况就挂了。
既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也没提把她接走之类的话。
项原大大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又可以过上以前那样的轻松快乐、无忧无虑、花钱花到手抽筋的日子了。
盐河那种小地方,根本不会在他记忆里停留太久。
冬鸢陆陆续续打过几个电话过来,每次都只简单说几句自己的情况,说过得还不错,绝对没一句多余的话。
她的小学生活结束了,小升初考得很好,现在正在暑假,开学就要升入七年级。
生活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似乎已经从失去王开婷的悲伤中走了出来。
次数多了,项原摸清楚了规律。
这小姑娘固定在每周五晚上六点给她打电话,可能一开始这个点她正好放学到家,后来就养成了习惯。
每到周五晚上五点五十多,项原就会看一眼手机,猜测冬鸢晚上又要汇报什么。
这感觉很像养了一只电子宠物,平时不用操心,到时间了宠物会自动过来叽叽咕咕。
他只要出一只耳朵,听着就行。
还蛮好玩的。
七月二十一号,周五。
这天是项原的生日。
早在两天前,裴文雪就跟他打招呼,她包了一家酒吧,准备给项原好好庆祝庆祝。
项原自然满口答应。
不记得从哪年开始,他的生日几乎都是裴文雪帮他张罗。
裴文雪和他认识二十年了,两人熟的不能再熟,她帮忙张罗生日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身边有朋友调侃,裴文雪这么漂亮又体贴,裴家也是家大业大,配得上项家,以后项裴两家怕不是要联姻。
每次裴文雪都故作害羞,实际上满脸笑意。
项原倒是无所谓,如果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人,娶了裴文雪也没坏处,反正知根知底。
下午两点,午觉醒来以后,项原就被人簇拥着去了酒吧。
他其实不太喜欢喝酒,可裴文雪喜欢酒吧的气氛,每次生日或者聚会订的地方,要么是酒吧、要么是夜店。
一进门,周围叫“项哥”的声音此起彼伏,项原一一笑着跟大家打招呼。
海城有钱人不少,有钱到像项家这样的,却不多。
而在这些有钱的二代、三代中,像项原一样脾气好的,更是凤毛麟角。
项原平日里很放肆,人也风风火火的,可你真要说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他也不会真的往心里去,你要是跟他开几句玩笑,他也乐得搭理人。
酒吧里、夜店里的工作人员,都挺喜欢跟他搭话的。
项原从前台走过,瞥到一个生面孔,不由得“啧”了一声:“这个小美女之前怎么没见过?”
正在擦拭酒杯的女孩子没想到项原会主动和她搭话,闻言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项原更乐了:“咦你有小虎牙啊?真可爱。”
女孩子脸一红,连忙抿了抿唇,低着头轻声叫:“项哥。”
项原哈哈笑起来。
一旁的裴文雪脸都绿了。
她精心替项原准备的生日派对,结果派对上,却有别的女人敢勾搭项原。
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狠狠瞪了女孩子一眼,转头推了推项原:“行了,大家都等着你呢,别在这闲聊了。”
将人推走了。
项原进了包厢,又被另一群人簇拥起来。
大家玩闹了一会儿,项原一看手机,快六点了。
他脑海中自动响起了手机铃声,他的电子宠物马上要给他打电话过来,跟他讲这一周的生活了。
“行了,你们玩啊,我歇会儿。”
项原从人群里抽身出来,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等着手机铃响。
屏幕上跳出六点的时间数字,手机没响。
又等了几分钟,手机还是没动静。
他回到人群中又玩了一会儿,眼看快七点了,冬鸢的电话还没打来。
项原皱了皱眉,这小丫头今天搞什么呢?
不打算打电话过来了?还是以后都不打了?
他不耐烦地想,最好以后都别打电话了,反正也不是他什么人,爱打不打。
他情绪不高,也懒得和这帮人玩了,一个人出了包厢,准备去逗逗刚才那个小虎牙。
到了楼下一看,人已经不在了。
项原问旁边一个人:“刚才那个长小虎牙的女孩子呢?”
那个服务员面露尴尬,偷偷瞅了眼楼上包厢的位置,支吾半天才说,裴小姐不太高兴,经理把人辞退了。
项原回到包厢,窝着一肚子火。
裴文雪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只要他和女孩子多说几句话,或者多跟别人笑一笑,她总能找各种理由把人弄走。
这件事让项原很反感,为此他跟裴文雪吵过,但是没用。
裴文雪是他的青梅竹马,不是他的下属,他又不能把裴文雪怎么样。
吵得多了,裴文雪总说是为了他好,那些女人接近他,都是别有用心。
可他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女人故意接近他,有些明明是他主动挑起的话头。
项原往沙发上一靠,心烦意乱。
裴文雪招呼他过去再喝一点,看她笑意盈盈的样子,他更加不爽,摆手不去。
兜里的手机此时响了起来,项原心情正不好,瞅着“王开婷”三个字,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还没给这个手机号改名字。
项原挂断电话,不想接,他现在心里烦,不想和人说话。
电话掐了没几秒,铃声又响起来。
项原胸口那团火蹭地被点燃了,刚才等她电话的时候,她不打过来,现在急吼吼地打电话干什么?
他一个大男人难道没什么正事,就专门等着接她电话?
铃声一直响了几十秒,项原听够了,才懒洋洋地接通,开口就道:“怎么现在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却没有人说话,只听到粗重的喘气声,以及脚步声。
项原拧眉,什么情况?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是王开婷的名字没错。
正要问出什么事了,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小妹妹别怕,叔叔不是坏人,你别跑啊。”
项原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他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张口就想问怎么了,又不敢出声——
他不知道冬鸢那头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她和那个男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唯一知道的是——
冬鸢有危险!
电话突然挂断了,项原不敢打过去,他不知道冬鸢有没有关掉铃声。
如果有铃声,会不会给她造成更大的危险?
项原手有些抖,他去找老宋的名字,点了好几下,才打通电话:“老宋,快,过来接我!”
*
十多个小时的车程,项原从没觉得像现在这样漫长。
上一次他觉得时间仿佛停滞,还是简俞去世的时候。
他打了当地的报警电话,接线员问他姓名,他只知道叫“冬鸢”,具体是哪两个字,他不清楚。
问他地址,他不清楚,只听到了脚步声,无法判断位置。
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清楚。
他只听到那个陌生的男声,至于发生了什么,全凭猜测。
项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无力过。
自从几年前项秋洋脑梗瘫痪开始,项家就是他说了算。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可是现在,面对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姑娘可能遭遇的危险,他无计可施、无能为力。
项原后悔,上一次去盐河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她接回项家呢?
项家家大业大,也不缺一口饭吃。
再说了,家里那么多佣人,又用不着他操什么心,多添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就是嫌麻烦,就是懒得费心思。
现在追悔莫及。
“老宋,再快点!”项原催促着。
老宋紧赶慢赶,也开了十一个多小时。
到达盐河县城,已经是早上。
“先去王开婷家里看看。”项原吩咐着。
他对这个县城,唯一的了解就是王开婷家的那间平房,除此以外,完全陌生。
现在他毫无头绪,不敢给冬鸢打电话,发过去的短信又石沉大海,丝毫没有回音。
车子每离王开婷家近一分,项原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终于,到了。
项原下车,看到了王开婷家关上的房门。
门是木门,门锁附近留下了坚硬物体撬门的痕迹,深深浅浅的凹陷。
似乎没被撬开。
项原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屋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抬手,敲了敲门,轻声道:“冬鸢?”
屋里似乎有些响动。
他连忙又道:“冬鸢,是我,项原。”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冬鸢仿佛走得很慢,几秒钟后,“咔嚓”一声轻响,门锁开了,门慢慢往后拉,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一双怯生生的眼睛从门缝后面露出来,带着警惕和恐惧的眼神。
似乎确认了面前的人没有危险,门“吱呀”一声完全打开,一个瘦弱的身影猛地扑进项原怀里。
她泪流满面,失声痛哭:“项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