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的梅雨季节悄然而至,缠绵的雨幕像是恋人缱绻后留在肌肤上的一层薄汗,湿润、黏腻,又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馨香。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街道上的行人匆匆而过,雨伞在头顶撑开一片片斑斓的色彩,仿佛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师汀白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心里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揪着,坐立难安。
自打上次云姑娘跟着他去了趟医院后,她的身体便每况愈下,仿佛凭白染上了病气,整日缠绵在病榻上,虚弱得让人揪心。
他曾悄悄潜入她的梦境,却只看到她躺在一片冰冷的血池里。池水猩红,像是凝固的血液,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四周的空气仿佛都被冻得凝固,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池中的美人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纸,唇色近乎透明,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胸口微微起伏,墨色的长发浸泡在血色中,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这片冰冷的池水吞噬殆尽。
“她该不会永远都这么睡下去……”师汀白站在梦境边缘,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撕扯着,既痛又无力。
云姑娘在他头上烙下印记,像是宣告某种所有权,却又对他不闻不问,仿佛他只是她漫长生命中的一棵树、一株草,闲来无事时随手拨弄两下,玩够了便随手弃之。
这种被抛弃的感觉让师汀白心里燃起一股执拗的火焰,像是某种不甘心的执念在心底疯狂滋长。
他告诉自己,就算结束,也应该由他提出才行。他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被她随手丢弃,像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玩物。
他想要抓住她,想要让她正视自己,哪怕她的眼神里依旧带着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这种患得患失的情感让他几乎崩溃。他倾慕她,从没有一个姑娘能让他如此沉沦,却又忌惮她,忌惮她的强大与冷漠。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站在梦境边缘,望着池中的她,心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撕裂成两半。一半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将她从这片冰冷的血池中救出来,另一半却害怕自己的冲动会让自己彻底陷入无法抽身的危险。
师汀白只能将这种无处宣泄的情绪宣泄到最新的手机任务中,只可惜他尝试着用各种方式去入住停云度假酒店,奈何每次都被酒店以各种借口拒绝。
“校长,你真这么想去度假?”林泡泡边收拾着夜校的账单,嘴里还叼着一根吸管,慢悠悠地吸溜着冰镇汽水,小姑娘穿着一条贴身的短裙,坐在电风扇前,头发被风吹得轻轻飘动,整个人显得慵懒而随意,“这有什么难的,你是云家的乘龙快婿,在羊城的地界上要是想去哪儿度假,那都是云家一句话的事情。”
对啊,他在羊城也并非毫无人脉。
林泡泡的提醒倒是给了他一条另辟蹊径的路,师汀白转过头,眉头微皱:“泡泡,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云家女婿的?”
林泡泡耸了耸肩,语气轻松:“整个开发区都知道啊。不然就咱们这个破——呃,我是说,咱们这个‘萌芽中’的学校,怎么能这么顺利开张?急救队、物业队、维修队,哪次不是随叫随到?我听袁建国说,云家放话给开发区那帮管事的高层了,说你是他们家的金龟婿。”
……
“感情我轰轰烈烈的教育事业还吃着软饭。”他自嘲地笑了笑,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婚书的事情早晚要有个交代。是时候登门去一趟云家了,说不定停云度假酒店的事情也会有转机。
*
在林泡泡女士的安排下,师汀白凑齐了烟酒茶、高档补品、水果干货等九样礼品,终于如愿坐上了云家的会客厅。
羊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界上,竟还保留着如此规模的四合院民宅,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处处透着古朴与尊贵。
院中亭台水榭错落有致,假山流水潺潺,锦鲤在池中悠然游动,仿佛每一处景致都在无声地彰显着云家的底蕴与奢华。
师汀白坐在会客厅的红木椅上,手指轻轻摩挲着椅背上的雕花,心里暗自掂量:能在这样的地段拥有如此规模的宅院,云家的财富与权势,恐怕远超他的想象。他越琢磨越觉得,云家是他绝对不能得罪的地头蛇。
只是,他来了许久,茶水已经喝了七八盏,却始终不见主人家出来接待。莫非云家根本没将他这个“便宜女婿”放在心上?
师汀白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外,发现门外、窗外时不时冒出几个探头探脑的云家人,眼神里带着好奇与打量,仿佛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瞧他的热闹。
他心里有些不悦,但面上依旧保持着从容,手指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暗自思忖着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半晌,中门突然大开,满院子乌泱泱的人群涌入,衣着华贵,谈吐不凡,无一不显露出非富即贵的气度。
师汀白起身,盈盈含笑,目光扫过廊下众人,礼数周全,态度却是不卑不亢,端端是个见过世面的青年才俊模样。
他心里清楚,这场面绝非简单的“七大姑八大姨”聚会,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爷子从人群中走出,胸前挂着金丝眼镜,步履从容地走到师汀白跟前。
他将眼镜扣在鼻梁上,目光如炬,从头到脚将师汀白打量了一番,随后跨步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拿起师汀白带来的婚书细细端详。
“老头儿放着客厅正中的两张主位不坐,反倒是坐在了我对面同样位置的第三张椅上,说什么都有点自降身份的意思。”这让师汀白心里微微放松,原本被晾了七八盏茶的怨气也消减了几分。到底是大户人家,不会轻易与他这个没有根基的小辈摆谱儿。
老爷子沉吟半晌,终于开口:“婚书不假,只是不知道后生仔前来求娶的是云家哪一位?”
师汀白闻言,心里冷笑:“人都住一块了,他还有挑挑拣拣的资格?”
但面上却不显,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他在金融圈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厚脸皮,更何况此刻还加持着一身为人师表的羔羊皮子,张嘴便大言不惭道:“幸得祖上阴德,与贵府结亲。本以为多年光阴荏苒,亲事早已作罢,幸得贵府不离不弃送上婚书,自然欲求娶云家最年轻貌美的姑娘结亲。”
他的话里话外,无非是在点明:两家祖上定下的亲事早已过去一百多年,本就不算数了,是你们云家非要把婚书送来,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挑云家最年轻漂亮的那位好了。
老爷子闻言,并未立即回应,只是锐利的眸子微微一眯,迸射出一缕精光。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后生仔说的有理,既然是祖上定下的事宜,还得问问祖宗的意思,看他想把云家哪位漂亮又贤良的姑娘指给你当老婆。”
师汀白心里一紧:这老头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也不知道跟我结亲的是哪位?
他正琢磨着,老爷子已经起身,淡淡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随我去祠堂拜会列祖列宗。”
师汀白心里一阵无语,还选个毛啊,都一张床上睡过了。
“不用…这么麻烦吧……”
云松阁肃声道:“云家择婿,理当如此。”
师汀白只得跟着老爷子穿过正堂,往宅院最深处的祠堂方向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离去,院子内闻讯而来的云家人却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吧,老太爷说的是择婿?不是聘妇!”
“就是择婿,听说对方拿着老祖的婚书登门的。”
“对对,说是要求娶咱们家最漂亮最贤良的姑娘。”
“姑娘?搞错了吧,羊城老户谁不知道,咱们云家世世代代只有男丁,哪来的姑娘嫁给他。”
“谁说不是呢,该不是骗子吧?”
“胡说,老太爷是何等人物,他老人家的眼睛毒着呢,没有十成把握能把那小子往祠堂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