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呜呜呜呜地吹来。

周一和周末对视一眼，默契地保持沉默了。

系统1404敬业地提醒：“它好像对你们有意见。”

周末：“什么意见。”

系统顿了顿，转述：“它希望你们废话出去说。”

周末没有理会对方的无理需求。

“以往你们无法沟通。”他思考片刻，“是理智仍在的原因吗？”

“同为意识体之间的沟通，你不用管。”系统一时嘴快之后，立刻挽救了下，“是的。”

既然暂时定位不到对方的具体方位，周末就决定先试试非常规的方法。

“你问问它执念是什么。”

系统用旁人不用管的方法和它沟通了之后，说：“说话颠三倒四的，看样子它理智也就只剩一分了。”

“不过它还是想让你们出去，看来它比较喜静。”

周末：“我可以直接……”

“怎么样了？”周一猜他又是在和系统聊天，问，“系统怎么说？”

周末用本音和毫无感情的声线分别将他和系统的对话演绎了一遍。

周一：“……”倒也不用这么还原。

“啊，我知道了。”她捶了下掌心，“原来一开始的鸟纪念物是想恶心走我。”

还以为是想让自己进来。

“再结合现在所处的环境，对方的话和行为感觉有点像社恐。”周一代入了一下，开始胡说八道，“你要不让系统问下，你帮忙将它送到完全没人的地方看它愿不愿意。”

“简称超度。”

说完又补充了下，“就说我出不去，生活所迫，我还得留这打工呢。”

“嗯……好主意。”

周末看起来很认可。

系统：“……”

它完全不抱任何希望。

谁知，风忽然欢快地呜呜呜呜了几声，然后就停了。

系统：“？？？”

然而就在那电光石火间，周末已经抓到了它的方位。

“难怪……原来是附在了整个建筑上。”

“这也可以？”周一诧异，随后试探道，“那它这是同意了吧？”

周末不等系统出声，便点头。

“是的。”不是也会是。

“等一下。”眼看周末就要干脆利落地超度了它，系统赶紧出声制止，“它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强烈的求生欲使然，对方看起来暂时恢复了三分理智。

真是医学奇迹捏。

周末顿了顿，非常“善良”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说：“5分钟。”

说完又和周一解释了下。

“……”周一忍不住感慨，“原来反派就算社恐，死前也会话多。”

系统：“……它说有话想对你女朋友说。”

周末闻言，耳根微微发红。

“还是直接净化了吧。”

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

系统提醒：“你要不尊重一下周一的想法？”

“确定不是想绑架？”

“……你在这它哪里敢。”

周末这次选择性地转述了下。

“它有话想和……你说。”

“我吗？”周一呆愣了下，很快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原来物理超度的事归你，语言超度的事归我哦。那5分钟够吗？”

周末很喜欢周一的形容，感觉两人的联系又紧密了些。

于是他对系统说：“时间超过一点点也没关系。”

系统：“……它说谢谢你们。”

“不过，”周一挠挠头，微微苦恼道，“我从来没扮演过知心大姐姐的角色，不保证能行哈。”

“没事。”周末安慰她，“就算再气死它一次也没关系。”

不管用什么方式，结果一样就行。

“……谢谢安慰，那我要怎么跟它沟通？”

系统立刻推荐了一个一次性道具。

但是周末要求把他也拉进去。

系统犹豫了。

周末默默抬起手，另一边的意识也呜呜呜呜催促并疯狂拒绝加人。

都说了我只是攻略区的啊……

系统精神饱受摧残，感觉自己像个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稻草人。

最后它无力道：“算了算了，送你了。”

周末：“……”

“积分都是身外之物，命最重要。”系统自我安慰道。

周一接过新鲜出炉的道具，还没来得及研究，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拉进了一片虚空中。

空中无数线路铺向四面八方，看不到尽头。

“好了，你们聊。”

一道机械声响起。

周一猜这应该就是周末绑定的系统了。

“我、我——”

另一道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很久没说话了，有些磕磕绊绊的。

周一耐心等对方说完。

“我很久没和人交流了。”对方终于顺利地说了出来。

“嗯嗯。”周一表示在听。

“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将你像其他人一样暂时转移走。”

“嗯……如果以后知道了，请告诉我，我也想知道。”

“好的。”对方顿了顿，说，“我大学毕业后，考公、考编、考研都失败了。”

诶，话题这么突然吗？

“后、后来……我也去打工，花好久好久才找到一份工作……每天……朝九晚十，也没存到什么钱……”

“我也是哦，老加班，也没什么钱。”

“明明认真完成了每一个任务……领导总是说对我有些失望……没有自己的判断力，没有成长……”

“那说明领导的判断力也不行。”

“后来被迫换了两份工作……每一份都不到一年……”

“能猜到后面找工作hr会说什么了。”周一清清嗓子，学道，“为什么你毕业后每份工作都干不久？离职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但是做得久，又会觉得你太过安于现状。

“是的……从小到大，我的人生……一事无成，我……我觉得当个道士也不错。”

“有时候太累了，是会有一些避世的想法。”比如回家种地、当道士。

“但、但家里人不同意……以死相逼……”

“这……”周一卡了一下，这种她没遇到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对方没有停下。

……

“后来……迷迷糊糊的，我就变成了这座道观的一部分。”

周一没有说话，等他继续。

“但是……”对方声音有些苦恼，“但是我发现这里和职场一样，也有很多勾心斗角……所以我想离开了，可我走不掉。”

“你明白吗？”

周一挺怵这种开放问答题，她回忆了一下所剩不多的阅读理解技巧，选择直接用类似的经历和问题来回答对方的问题。

一大段话砸下来，对方就算不迷糊应该多少也能硬解读出一些得分点。

“我毕业6、7年了哦。”周一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我学的是文科，没有特别之处的话，工作不仅不好找，而且一般不是技术岗或管理岗的话，工资上限也就那么点了。”

“我懂。”对方说。

“刚毕业的时候为了省钱，住的是简装群租房，就是隔成很多个房间，所有人共用一个卫生间的那种。”

“我、我也是……”

“……几个月前我又搬家了，这座城市的东西南北方向的地铁首末站已经被我集齐了。”

“我……好像也是。”对方有些恍惚。

“上进心什么的我是没有的，工作能做就做，下班回去很晚了，只想躺下来。”

“对……”

“年纪大了就知道，一事无成是人生常态呢。”

“……是呢。”

“但是吧，现在的房子有阳台，冬天我和被子不出门就可以晒到暖洋洋的太阳，还不用担心下雨；有独立卫浴，不用时刻担心洗澡时长，还有门有没有反锁好；有空调冰箱，夏天可以在空调下吃小火锅和冰淇淋，一个人用冰箱可以囤很多冰淇淋；有天然气，炒菜比用电磁炉好吃多了……”

“每天能按时吃饭睡觉，偶尔可以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要是身体恰好又健康，那我觉得就十分幸福了。”

“只是我觉得哈。”周一强调了下。

对方沉默了许久，开口：“我明白了。”

“不过，道理虽然懂……”

“是哦，知易行难。”周一见对方不再追问“你明白了吗”，总算松了口气，“人生所有道理，不管好的坏的，都放在那了，往后不过是靠自己一步步思考验证而已。”

“这只是我的想法。”她说，“你的还是要看你自己。”

对方停顿了下，重复道：“我明白了。”

周一愣住。

虽然不知道对方明白了啥，但总归是顺利过关了吧？

语言超度真难哦，要说这么多话。

“谢谢你，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对方说，“虽然我现在表达不出来我明白了什么，但我知道我要去哪里了。”

“去哪里？”周一下意识问道。

“去……”对方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意识……心。”

还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周一的意识就脱离了这片虚空。

“意识什么什么心？”

听到的和没听一样，关键信息是一点都没捕捉到。

周一又默念了一遍，发现还是没什么头绪之后难受一阵很快就放弃了。

不知道就算了。

与此同时，系统1404悄悄好感度+1……

……

虽然沟通没什么危险，但还是时刻做好了动手准备的周末见周一恢复了意识便放下心来。

“还好吗？”他确认道。

“还好哦。”周一感受了下，轻轻摇头，“没什么问题。”

“刚刚它消失了。”

“嗯嗯，它说它能自主离开了，之前不行。”

周末看了眼时间，“刚好5分钟。”

“第一次尝试就很顺利，很有天赋^_^”

“害，伺候甲方伺候惯了。”周一说，“其实道理它都知道。”

“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间歇性想通和想不通之间徘徊。这个时候，很多人需要的往往只是倾听。”

“也许我经历的挫折都不足为奇，都是日常生活和工作上的一点小事，但可能恰好对方也是个普通人，经历大抵相似，所以会产生一些共鸣。”

“嗯，所以每个人都能当5分钟的业余心理咨询师，换成它也可以。”

周一总结。

“我不可以。”周末眼睛里仿佛有光，“所以我觉得周一很厉害。”

“……我谢谢你。”周一心情复杂，“你猜我不上清北是因为不喜欢吗？”

周末只是微笑。

他摸了摸外套湿水处，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周一。

“今早刚换的。”他说，“这里室内凉气足，小心别感冒。”

周一没有收，“那你呢？”

“我等一下先回去，晚上来接你。刚好把你外套带回去晾一下。”

考虑到自己稍后还要在这里待一整天，周一没再拒绝，接过来将外套穿上，袖子卷煎饼一样卷了几层。

周末愣了一瞬，微微别开脸，有些不敢直视。

“谢啦。”想起姑姑家那次他好像有点洁癖，周一补充，“那我后面还你新的。”

“不用这么麻烦，不穿了直接给我就行。”

“还有。”他回到刚才的话题，“挫折不分大小。只要遇到了，想不通是很自然地事。”

“我们能做的，可能就是暂时转移注意力，寻求少量的幸福感来淡化挫折带来的痛苦。慢慢地，我们所能承受痛苦的阈值也会在习惯的作用下一点点地提升。”

周末的神情有些无奈。

“我可能无法帮你避开挫折。”

“但是，”他露出温柔的笑，“你想要倾听也好，想要寻找幸福感也好，我都会陪你。”

周一呆了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