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温度降了下来,冷风吹过,街上的人都要拢起衣袍。
顾白站在城外,茫然看着四周,他不是躺在床上睡觉吗?这……
他不会又掉到哪个梦里了吧?
冷风一吹,他叹口气只能接受现实,说起来自从没了神印以后,他就很少进到梦境里了,这还是近来第一次。
他倒是不慌,因为先前在洛宁时他被奚长漠拉入过梦境中,只要找到梦境支点就能出去。
但比起赶紧出去,他倒是更好奇这是谁的梦,能把他拉进来。
“哇——”
“呜哇!”
断断续续的哭喊声随着风吹到顾白耳旁,他诧异回头,循声望去,隐约在远处看到一个孩子。
今日东至,从这一日开始天会越来越冷,他没做犹豫便朝着那孩子走去。
此刻已至傍晚,夕阳染透云层,太阳的余晖洒在这片空间,没有草木,只有沙土,荒芜一片,却符合冬日的寒冷。
“娃娃?!”
走近了,顾白才发现,这是个刚出生的娃娃,皱皱巴巴的缩在襁褓里,五官也皱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
“谁这么丧天理,刚出生的娃娃都扔?”他被刷新了三观,扔也不找个河,好歹顺流而下娃娃还可能有条生路。
扔到这里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啊,哪有人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实在看不过眼,顾白伸手抱起了娃娃,登时寒气浸透了他的身体,冻得他打了个冷颤。
这娃娃也不知道在这地方待了多久,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撑到现在实在是奇迹,他连忙运起灵力暖热身体,顺带把孩子也裹了进去。
那奶娃娃像是找到了热源,皱巴巴的头不断往他身上蹭,看的顾白又是一阵心疼,心里直骂不负责任的父母。
先带着吧,进了城找个住的地方,再找个合适的人家。
这般想着他抱着孩子往城门走,走了约莫一刻钟才看到人烟,但这场景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城门上方,两个修者正在打斗,灵力不要钱一般落在地面上,过往的行人躲避不及被波及到,有的直接便没了命。
这场面,他只在八百年前见到过,难不成他又进了一个八百年前的梦?
轰——
一道剑光直直劈向顾白,他下意识抬手挡下,但早已大乘期的他哪里是那两个修士能拦下的,因防守而挥出的灵力直接劈向半空,炸掉修士的半个身体。
“啊!”
“又死人了!”
“快走!”
完了,顾白挠了挠脸,还没开始找梦境支点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要不然直接毁了这个梦吧?
也不行,冒然毁梦会给做梦者造成伤害,还是找支点更稳妥一点。
但眼看进城是行不通了,他还抱着一个孩子,一身灵力修为在人界也不安稳。
看着怀里的孩子,他叹口气,眼神颇为哀怨,果然孩子都是债。
不能留在人界,他也就不再掩饰直接御剑飞走了,他记得,有不少修仙界的小城镇与人界挨着,他先去那里安个家,再说别的。
林夕镇,顾白收了灵剑找了家客栈,所幸梦境主人并没有苛待他,身上还是有几块上品灵石的。
豪气租了一个月的上房,他又赶紧带着孩子看病。
城中修者大多境界不高,所以郎中还是有几个的,但想看病可不能叫他们郎中,得唤一声医修。
“体弱,刚出生就受了寒,而且你这个爹怎么当的?不给孩子吃奶是吗?看看这都什么样了?”
年过半百的老头指着顾白鼻子骂,而他心里就只剩下了那声“爹”?!
啊?我吗?
无痛当爹?不对不对,凭空当爹?
这都什么跟什么?
医修还在骂,手上却写的飞快,啪,一张药方贴在他脸上。
“除了药,还要找个修为高深的人,每日为孩子输灵力,不然这体弱之症可是会要了命。”
有了方子,顾白倒是不在意那医修的话了,灵力高深的人?那不就是自己吗?
“那这灵力要输多久啊?”
“至少两年。”
两年?!那时候他早就出去了吧?但见死不救又不是他的风格,万一这是哪个大能的梦,最后梦脱离意识成了个小世界,那这孩子不就真的失去性命了?
杂七杂八的想法搞得他头疼,侧眸看着皱巴巴的娃娃,啊啊啊!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能救就救。
顾白抱着孩子拎着药回到了客栈,开启了苦逼带娃生活。
冬去春来,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顾白在梦里待了两年。
林夕镇上多了个医修,那医修一袭青衣,见谁都带上几分笑意,眉目如画,是顶顶好的相貌。
镇上从未出现过这种人,无论是春心萌动的少女,还是少年,都会偷偷看上那医修几眼,慢慢羞红了脸。
那医修,就是顾白,此刻他正坐在柜台后,满眼无望,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算盘。
两年了,他大名鼎鼎的顾仙师愣是没找到梦境支点,硬生生在梦里待了两年。
他此刻无比确定,这是个大能的梦境,不然谁还能瞒过他顾仙师?
可他真的很想回去啊,他想念毛茸茸的小黑,想念自己的小院,还,还想某个越活越不正经的人。
狠狠拨了下珠子,他泄气般趴在了柜台上。
忽然身上多了一点重量,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两岁的奶娃娃踩着凳子给他盖上了毯子,生怕他着凉。
瞧见他醒了,奶娃娃眼睛更亮了,脆生生喊:“义父。”
顾白满头黑线,义父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压力大啊!年纪轻轻我就当上了爹。
奶娃娃就是他两年前捡到的孩子,经过调养,这孩子身子骨越来越结实,完全不像是有体弱之症。
“小奚啊,怎么跑出来了?这儿来往人多,小心再生病。”顾白拽住毯子一把裹住奶娃娃,抱着就往屋后去。
早些时候他有想过为孩子取名,但这小孩梗着脖子死活不让,只自己指着书上的奚字不放。
顾白拗不过,便就这么叫了下来,起先他也怀疑过这是不是奚长漠的幼年体,但看着那张圆嘟嘟可可爱爱的脸,不到一秒他就否认了自己的看法。
他又不是没见过奚长漠幼崽时期,性格那叫一个冷,哪有小奚这么可爱体贴?
美滋滋抱着软乎乎的孩子,顾白打了个哈欠,早上起太早了,困了。
抱枕暖呼呼的,太适合睡觉了,不知不觉间,他睡了过去。
“义父,义父?”
朦朦胧胧间,似乎有人在叫他,那声音低沉又好听,让他想起了在魔宫里每次他赖床奚长漠都会这么温柔地叫他。
“不起!本仙师要和床大战三百个回合!”顾白习惯性地抱住奚长漠的腰,还蹭了蹭,“奚长漠,再叫本仙师,你今晚就自己睡吧。”
手下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一双手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拨开,“义父,你不是答应了李家今日上门问诊吗?”
“?”顾白浑浑噩噩的思绪疑惑一瞬,“什么问诊?没答应。”
那道声音叹了口气,“昨日李管家亲自登门与义父约定好的,义父再不起来就要过时辰了。”
顾白下意识蹭蹭,逐渐清醒的大脑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他软乎乎的娃娃抱枕呢?那么小,那么软,那么可爱!
怎么变的这么硬了?还这么大?不合理!
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到有些陌生的脸,惊得他收回手抱着被子往后蹭了几下。
“奚,奚长漠?!”
眼前这人不就是年轻版的奚长漠吗?虽然没穿红衣,没冷着脸,但这跟奚长漠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义父?”酷似奚长漠的少年疑惑道:“您今日身体不舒服?”
顾白搂着被子哈哈笑两声,“没,没啊。”
怎么回事?他又穿了?
“你多大?”
少年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回答,“十七。”
十,十七?!!顾白感觉一道天雷打在他头上,脑子都炸没了。
他不信邪般问,“你叫什么?”
少年依旧乖乖回答,“长漠。”
长,长漠?!这么巧的吗?哈哈——
“义父?”
不等长漠继续说下去,顾白的手就抵在了他面前,“别喊我义父,太那什么了。”羞耻感爆表啊!
他自顾自尴尬着,没瞧见长漠眼底渐渐按下去的亮光,“义父这是厌弃我了吗?”
“啊?”顾白没听清,脑子里还在天人交战呢,就被猛地扑倒在床上。
往日小小软软的幼崽已经长大,宽肩窄腰,眉眼精致,更何况还有一张令顾白极为想念的脸。
长漠眸光暗淡,声音闷闷的,“义父不允许我这般喊你,是要抛下我了吗?可义父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顾白的视线光聚在那张脸上了,等听清他说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脑子轰的一声炸了,这个姿势,这个距离,太羞耻了!
这不是奚长漠,这是你养大的孩子啊,顾白你个畜生!你在脑补些什么啊!!!
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长漠,顾白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衣裳,顶着脸上的薄红正经道,“我失忆了。”
遇事不决,先失个忆再说。
其实他也不算骗人,一觉醒来发现什么都变了,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但自己却没有这十几年的记忆,说一声失忆不为过。
“失忆?”长漠眼神暗淡,面上的委屈几乎要把顾白淹没。
但长漠很是体贴,蹲下与坐在床上的顾白平视,绽开笑容,差点晃的顾白扑上去。
“义父不记得也没关系,长漠会陪在义父身边找回记忆的。”
太乖了,顾白内心呜呜呜,这简直就是他想象中的乖巧小孩。
他宣布这才是养崽文,之前养的什么叶秋梧什么奚长漠,脾气一个比一个硬,让他完全没有养崽子的成就感。
看着一脸乖巧的长漠,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十七年都没出去,也不知道为啥给这小孩起名长漠,但这些不耽误他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笑。
“义父昨日答应要去李家看诊,该起来了。”
长漠熟练的为顾白穿上衣裳,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腰间动作,将腰间红绳缠好。
顾白悲催地发现,十七岁的长漠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而自己这个义父还要仰头看他。
察觉到顾白一直盯着自己看,长漠笑了一声,眉眼弯弯,“义父为何一直看我?”
顾白咻的收回目光,尴尬轻咳两声,“我是在想你的病好了吗?”
长漠已经将红绳系好,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这才温柔道:“已经好了,劳烦义父担忧。”
哎呀,这一口一个义父叫着,再顶着这张脸,顾白顿时心花怒放,虽然听不到奚长漠叫,但听听长漠叫也行。
他心情很好地擦脸洗漱,然后差点蹦哒哒出门,要不是为了维持义父的形象,他早扑到床上打滚了。
而被他忽视的长漠,在他转身出门的那一刻脸上的乖巧温柔消失殆尽。
一身白衣也压不住他骨子里透出的阴郁,“奚长漠?呵~”
长漠脑中一遍遍回忆方才义父抱着他喊奚长漠的场景,眸底晦涩更甚。
“你只会是我的,义父。”
而对一切都不知情的顾白空着手就去了李家,李管家殷勤的将他引进去。
“顾仙师,我家夫人近来总是头晕恶心,找不出来病症,幸好您今日愿意走一趟,辛苦了,辛苦了。”
顾白客套了两句,绕着走廊走了片刻才到地方。
得了屋内人的回答他走进去,看见床上纱帘放下,床上躺着一个人。
虽然没有这十几年的记忆,但顾白也行了几年医,见到此景也不惊讶,只照常坐下,等床帐中伸出一只手。
顺着经脉送进一缕灵力,片刻后了然收手。
林夕镇接壤人界和魔界,镇上人虽修炼却都境界不高,无法容纳部分魔气。
这李夫人就是不小心接触到了魔气,自身又无法消解便生了病,只需把魔气去除这病就好了。
这对顾白来说不算什么,一刻钟后他就从屋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