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不知道是不是真天道的东西单方面斗智斗勇后,顾白关上窗,小小打了个哈欠,月上中天,他看了看躺床上晕的不能再死的人,撇撇嘴,认命地搬了个小板凳,往床边一趴,刚闭上眼就睡死过去。
滴答,滴答,滴答——顾白皱了皱眉,眼睛迷茫的掀开一条缝,视线由于失焦,眼前雾蒙蒙一片。
脸侧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散乱的头发微微扫过,带出丝丝瘙痒。
他猛地起身,远离那抹温热,一双桃花眼还带着未散的水雾,愣愣的盯着下面。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鹿乖巧的站在他脚边,接收到他视线的那一刻懵懂的歪了歪头,一双鹿角晃了晃,转眼间凝出璀璨水珠。
小鹿往前送了送,水珠飘至顾白身前,散发出璀璨光芒。顾白没有伸手接过,视线紧盯着这只凭空出现的幼鹿。
小鹿不懂为什么自己送出去的东西没有被这个人类接受,它拱了拱人类的手,眼睛里满含期待。
“祭司大人,青玄还是头一次送人圣水呢,您要是不接受,回来它可要跟我闹了。”
张扬的女声破开空间,清晰的传至顾白耳中,他下意识回头看去。
这片空无一物的空间猛然间被人撕开一道裂缝,微弱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来,脚边雪白的小鹿呦呦叫了几声,咬着他的衣摆往裂缝那里冲。
顾白踏出这片空间,眼前豁然明朗,一洼清澈池水蓄在池塘里,数朵莲花探出头,迎风而立。
阳光正好,白砖铺成的路延伸至亭子前,一身红衣的帆正坐在石凳上,琥珀般的眼珠含着笑意,“又见面了,祭祀大人。”
顾白轻呼出一口气,顺着衣摆处的力道走到亭子里,在帆面前坐下。“你拉我入梦?”
帆狡黠一笑,“不这样的话,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顾白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费这么大功夫,你有何目的?”
帆抬手招过玄鹿,表扬似的拍了拍它的头,才回道,“目的什么的,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只是想请大人参加我族的花月节。”
顾白看着眼前满脸真诚的少女,叹气道,“你这让我怎么相信你,隐居多年的妖族突然出现,还堂而皇之的来了人界皇宫,用不了明天,这京城里的人都该议论你们了。”
帆眨眨眼,满不在乎道,“妖族又不跟三界来往,祭司大人,我知道您现在不相信我,但请先别下定论,我们此次前来,是有原因的。”
顾白眉头微挑,“原因?说说看。”
帆神情忽然认真起来,细看之下竟有些肃穆,“祭司塔留存着一则预言,预言指引我们来到这里,迎接其主人回归。”
顾白有些无奈,预言什么的,有些玄幻了,只凭预言不足以让他冒着危险去妖族,“我觉得预言说的应该不是我。”
帆却十分肯定,“您就是我们的祭司,观心铃只认您为主。”
说着,她伸手化出一只铃铛,颜色古朴,铜制的铃身上留着时间的痕迹,一根红绳缠绕在铃身上,平添了几分神秘。
顾白皱紧眉头,熟悉的灵力蜂拥而至,他的灵脉好似遇见了血亲,舒服的吸收起这忽然出现的灵力。
他感受着身体里的躁动,目光紧锁那个铃铛,一抹熟悉感油然而生,那是奚长漠腰间挂着的铃铛。
“观心铃?我并没有见过这个法器。”
帆忽然起身,躬身朝他行礼,认真道,“八天前,自从主人陨落之后便再也不曾响过的观心铃突然有了动静,那一天,它足足响了八十一下。”
“大人,您记忆不全,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眼睛亮的吓人,全神贯注的看着坐着的顾白,“这意味着它的主人回来了。”
八天前,顾白瞳孔一缩,那是他恢复部分记忆那天。
眼前是散发着和他相似灵力的观心铃,耳边是帆说出的话,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缠成团的疑点。
在他努力梳理现状时,忽然注意到一个词,陨落,观心铃的主人陨落了。
他语气淡淡问道,“观心铃的主人为何陨落?”
帆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垂首而答,“我不知,但父王知道,妖王传承的记忆里,有您要的答案。”
“大人,预言是您亲自留下的,祭司塔也是您一手建立的,即使妖族并不知道您的目的,但我们依旧愿意再一次追随您。”
顾白沉默,因为他几乎能确认,前世的自己,在下一盘大棋,三界连带着妖族,都在他的棋盘里。
身为转世的他,如今早已按照他安排好的道路走到了现在,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没什么了。
既然想要他去,那就去吧,去把这盘棋下完,也让他看看,这一切的答案。
“好,明天我会跟你们离开。”
帆像是听到了极为震惊的事,猛地抬起头,反映过来时,满脸欣喜,“您答应了!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顾白看着帆两手结印,眨眼间他便离开了梦境之地,意识浮浮沉沉,最终归于黑暗里的平静。
翌日清早。
早早的便有人敲门送早饭,顾白伸了伸久趴过后有些麻的腰,甩甩已经麻的没知觉的胳膊,才打开门接过自己的早饭。
一笼油汪汪的包子配上经典的豆浆,他机械的嚼着,目光扫到床上躺着的人的时候顿了下,咽下口中的包子,走到床边盯着床上的睡美人看。
半晌他将有些凉的包子一口吃掉,自我娱乐道,“九十九分,怕你骄傲。”
他伸着手指指指点点,“你说你,离了我可怎么办哦,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也就是我心善,不然现在就把你卖了。”
“要不然,这魔尊的位置也让我坐坐。”
他笑得一脸嚣张,自顾自演了一会,倒是给自己笑清醒了。
他摸着下巴半弯着腰,隔空点了点奚长漠那张好看的脸,“告别什么的,就算了,怪肉麻的,你睡个两三天,之后有缘自会相见。”
言罢,顾白简单结了个印,一道阵法笼罩住房间,接着,他指尖触碰到奚长漠的眉心,一道灵力闪过,将人拽向更深的睡梦中去。
做完这些,他简单收拾了下自己,伸手便要推门走出去,却又回头看向一无所知的人。
“下次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门轻轻关上,这句话也随之消散在房间里。
城门口,妖族的人已经整装待发,一座华丽的飞舟停靠在城外。
祁尘摇着折扇笑眯眯的跟帆说一些客套话,今日是送妖族的人离开,所以叶秋梧也穿了一身常服,带着江流墨站在不远处。
“少主,一路走好啊。”祁尘贱兮兮的祝福眼前一脸紧张的少女,笑得颇为灿烂。
帆时不时的越过挡人视线的祁尘往城门处看,心里不确定祭司大人会不会来,虽然梦境里对方答应了她,但她也明白,这一次妖族来此,在旁人看来确实出乎意料,祭司大人不往阴谋上面想就已经算是信任他们了。
她紧张之余还不忘分给眼前这个人一点注意力,“多谢祁仙师的祝福,我们和祭祀大人当然会一路安好。”
祁尘眉梢一扬,“是吗?想拐走我们师弟,那可得问问掌门师兄同不同意。”
帆满脸鄙夷,“你们人类还真喜欢替别人做决定。”
祁尘一点都不生气,“你不懂,因为你打不过掌门师兄。”
帆瞪大双眼,“我为什么要打他,公孙衍又不在这,打你还差不多。”
祁尘啧啧两声,“因为你打我我会告状。”
“!”帆彻底震惊了,这人好不要脸,她三岁的时候就不屑于告状了,她忍不住骂道,“不要脸!”
祁尘遮住半张脸,得意道,“没办法,谁让我有师兄。”
紧赶慢赶赶过来的顾白陡然听到这句话,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在洛宁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这么对柳尹判说的,嗯,师兄辛苦了。
“大人!”
帆惊喜的叫出了声,离开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原以为大人不会来,没想到大人说话算话。
顾白喘匀了气,才冲她招招手,示意自己看到了她。
祁尘一皱眉,刷的合上扇子,扭头看向往这边走的顾白,“师弟,你怎么来这了?奚长漠呢?”
顾白对他安抚一笑,站到了帆的身旁,“我来跟他们走,至于奚长漠,被我打晕留在客栈了。”
祁尘脸上没了笑意,他目光沉沉,盯着顾白道,“师弟,听话,回去,妖族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顾白往后撤了一步,摇摇头,“不,师兄,妖族我一定要去。”
祁尘脸色有些黑,右手攥紧扇子,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他深吸一口气,“理由?”
顾白回望他,半晌,在祁尘忍不住往前的时候开了口,“小七,用剑戾气太重,会遭反噬的。”
祁尘猛地睁大双眼,那双平日里总是漫不经心的眸子蒙上一层不可置信,看向顾白的目光像是忽然见到了另一个人。
他定在那里,不受控制的想起了那段不算愉快的时光。
“哦,只剩一个小孩了,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记忆里一身绿衣的顾白站在他面前,只是孩子的他要扬起头才能看清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脚下是已经腐烂的尸体,乱葬岗阴沉的天气从来都不会有光洒落。
“怎么不说话,嗯让我想想,你有名字吗?”
小孩脸上脏兮兮的,只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我在家中排行第七,仙人,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黑乎乎的爪子抓住顾白的衣角,他并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弯了弯眸子,伸手拉住那只小小的黑黑的手,一步一步的带着小孩离开了乱葬岗,“排行第七啊,那以后就叫你小七吧。”
“小七,用剑戾气太重会遭反噬的。”
每一次,在祁尘练剑的时候,那坐在亭子里的人都会这样劝他。
祁尘看着眼前的人,艰涩开口,“你...恢复记忆了?”
顾白朝他行了一礼,“师兄,我有未完成的事。”
祁尘忍住了躲开的冲动,末了叹口气,在这一礼中,转身离开,“那就去吧,也该放手了。”
顾白目送祁尘消失在城门处,朝远处的叶秋梧微微致意后,也转身朝着飞舟而去。
华丽的飞舟终于离开了停靠的地面,转瞬间便飞向高空。
客栈房间里,躺着的人不自觉皱起了眉,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想要苏醒,却被一道灵力重新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