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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朝暮念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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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夷简被她扑得往后退了几步,小舟一时不受控制,开始左右乱晃,他心下一紧,慌忙护住怀里的小娘子,同时挪动脚步使小舟保持平衡。

插在小娘子发间的珠簪簌簌打颤,活像只受了惊的雀儿,秦夷简捏紧手里的木浆,笑着叹了口气,“瞧我这嘴,不该胡诌的。”

宋识恍然,本想吓唬他,没承想反将自己吓到,便抬眸瞪着他,“你怎么也学会了吓唬人?”

秦夷简低眉笑了笑,“是我不好,前几日我得了枚汉时的带钩,我拿它向你赔罪。”

宋识松开他的衣衫,压住微扬的唇角,“你可别被人骗了,做了冤大头。”

秦夷简从佩囊中取出那枚铜带钩,又道:“能博你高兴,即便做了冤大头,我也甘愿。”

宋识睁大眼眸,“真被人骗了?”

话音才落,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秦夷简何时这般油嘴滑舌过,想起游湖前二哥意味深长地拉着他好一顿窃窃私语,她顿有所悟:“这话是我二哥教你说的?”

秦夷简目色微动,却是答非所问:“律之拿给宋叔父看过了,带钩没有问题。”

“若真有问题,别说是我爹爹教得你就好,”宋识脸颊莫名发烫,偏过头望着映于水中的婆娑荷影。

忽有清风拂过,吹得荷叶攒动,却不知何时,斜阳已匿入云层,荷叶之间弥漫着朦胧雾气,水雾深处,隐隐飘来悠扬婉约的琴音。

“哪儿来的琴声?”

宋识蹙起眉,低声发问。

秦夷简扶着木桨循声远望,重重红花碧叶后竟露出一角船蓬,“那里有艘船,应是船上的人在抚琴。”

风荡着小舟缓缓行移,面前的藕花荷叶被挤至船舷两侧,宋识远远看到前方有艘舲船停在水中。

船头坐着两个人,雾气迷蒙,宋识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分辨出抚琴的是名男子,他头戴高冠,身穿玄衣,跽坐于琴案前静静凝视着船舷边的女子。

男子一面抚琴,一面低声吟唱:“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1)”

女子微微撩起半浸水中的淡紫纱衣,轻晃双足拨弄着裙下清波,“寤寐无为,涕泗滂沱,成亲不过数日,你便要离家,也没见你有多愁闷。”

男子站起身,袍间玉声锵然,回荡于轻烟浩渺之中,他走到女子身后,屈下身轻轻拥住她,“我也不想离开卿卿,实在是大王之命,不得不从。”

“恐怕并非大王之命,而是你主动请缨,”女子侧过眸,紧紧握住男子的手,低沉的语调中满是苦涩:“一统乃天下大势,此去必然诸多凶险,我只盼你能诸事化吉,早些回来。”

听到这里,宋识拽了拽秦夷简的衣袖,悄声问道:“天下一统?太子殿下还有这等雄心壮志?”

秦夷简蹙眉盯着烟雾中两道模糊的人影,面色甚是奇怪,“我们这样听人墙角,是不是不太好?”

宋识也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当,才张了张口,又见男子伸手托起女子的膝弯,将她抱回船上,两人相对而视,男子从衣裳里拿一块玉佩系在女子腰间,“定不负卿卿所托。”

女子望着男子良久,抬手抚上他的脸廓,男子揽住她的腰身往怀里一带,低头覆上她的唇瓣。

宋识顿觉脸上烧得慌,扭过头扯断一支荷花拿在手里,低声道:“好像是有点。”

秦夷简持浆拨开舟旁稠密的荷叶,撑着小舟远离舲船,那对有情人新婚燕尔,却不得不分离,他心底感慨颇多,频频望向坐于舟头的小娘子,桨底水声潺潺,搅动着他胸腔下那颗怦然跳动的心。

“阿识。”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

宋识恍然回神,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秦夷简犹豫道:“我才德浅薄,也没有官职在身。”

宋识忍俊不禁,“怎么突然妄自菲薄,你尚未科考,没有官职有何不妥?”

秦夷简摇了摇头,“你仰慕君子,可以我的德行,远称不上君子二字。”

宋识眉梢微动,故意道:“怎么突然说这些?”

秦夷简目色灼然,深深望着她,“虽然我不是君子,但我愿以君子自勉,努力成为值得你爱慕的人。”

宋识的心猛地一颤,抬眸看向他。

薄淡的雾气在秦夷简眉间氤氲流转,将那双温润的眸子浸得愈发柔和,他穿过雾气,走到她面前,眼角却露出淡淡苦色。

“年少卿卿一回顾,从此念卿朝与暮,这些话太过唐突,我本想等亲事定下以后再说,可昨日江宁郡王登门提亲,我实在是不敢等了,我想现在就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对方果然表露心迹,宋识忍住心底得逞的雀跃,将眼尾一挑,叹了口气,“你怎么不早说?我一直以为你无意于我。”

秦夷简眸中登时波澜迭起,怔愣在原地。

宋识哑然失笑,上前几步牵住他的手,“瞧把你吓得,你爹爹都递过了草帖,爹爹怎么可能再把我许配给他人,在我心里,哪怕登门提亲的人再好,也不及你一星半点。”

秦夷简眼睫微颤,蹙紧的眉心逐渐舒展,浮现无尽喜意。

宋识记得很清楚,那时是宣宁五年,她十三岁,秦夷简则是束发之年,他行了冠礼(2),可以议亲婚娶了,不过爹爹和娘不想让她过早成婚,因此两人的婚事暂且定下,亲迎礼须得等她及笄方能择期。

可谁曾想,宣宁七年金人撕毁盟约,拥兵南下。

自此边报益急,爹爹和大哥因上书迎战被排挤外放出京,秦伯父一介文臣死守城池,临终留下遗命不许兄弟二人回乡丁忧,秦夷简长跪在地,泣血谏言,却遭无视,其他力主抗金的大臣也几乎没落什么好下场,后来汴京城破,金人在城中烧杀掳掠,百姓哭号哀恸震天。

宋识仿佛回到了城破的那段时日,她奔跑在人群中,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恓惶与不安,秦夷简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可她怎么也找不见他的身影。

她心灰意冷地回到家中,却有金人打听到父兄竭力抗金,命人踹开大门,杀掉拦路的仆从女使,在屋中到处搜刮书画金银,她拿着弓箭站在母亲身旁,试图和金兵做最后的反抗。

哪怕箭被砍断,她被金人砍伤了手臂,也不觉得害怕,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她很想哭,她害怕极了,害怕秦夷简死去,害怕汴京变成一座死城,所有人都会死在金人的刀下,不由抱紧双臂,蜷缩起身体瑟瑟发抖。

忽然,宋识听到一声脆响,似是敲金击玉才能发出的声响,慢慢的,她感到有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肩,那人的衣袍垂在鼻尖,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芙蕖香,她忍住脑仁深处的酸痛,猛地睁开眼睛,发觉有个人弯身蹲在自己面前。

而那个人,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看来,还是梦啊。

宋识微微扯动唇瓣,眼角滑落一滴冰凉,可即便是梦,她还是很高兴。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绍安。”

宋识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喑哑着嗓音喊出他的名字。

小娘子的话里带着哭腔,可在秦夷简的记忆中,她几乎从未哭过,第一次见她哭,是她跟在金人的押送队伍后,一路追到城外,望着他哭了很久,余下几次,便是她得知了他的死讯。

秦夷简瞬间红了眼眶,情难自禁道:“阿识。”

宋识愣神片刻,用尽所有的力气坐起身,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绍安,我好想你。”

秦夷简猝不及防,顿时僵在原地,半晌,他才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揽住她的肩背,“阿识,我也想你。”

但这句思念终是来得太迟,宋识喉头一哽,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为什么一封信也不肯给我?我等了你那么久……为什么……”

耳边传来她细碎的低泣,秦夷简只觉得此刻仿佛有无数根针刺进心口,其实他决定留在汴京,不仅仅是为了抵御金兵,还有一点,便是不知如何面对她。

在北地为俘时,他日日受金人刁难,身上伤痕遍布,跛了一条腿不说,有时连提笔写字都觉艰难,他费心钻研书道,才将字迹练得与她有九分像,也就得了她一句夸赞,他觉得现在这样的自己,实在是配不上他。

他的小娘子,当配一位清正端方的郎君,而非一个受尽屈辱的不堪废人,他不能害她受人耻笑,不能拖累她照顾自己一辈子。

她有自己的梦想,她想走遍山川,拓印碑刻,她想收集金石古物,将铭文摹录下来,考释成书。

可是他明明给她写过无数书信,不知为何却一封都没有送到她的手中,万般愧疚压聚在秦夷简心间,双臂不自觉将小娘子抱紧,“是我不好。”

宋识抵住下唇,抬起头重新望着他,她最喜欢看他的眼睛,发觉自己爱慕于他时,她在玉兰树下荡秋千,嘴里不停向霜序埋怨着倒春寒,埋怨得正起劲,突然听到二哥的呼喊,霍然回头,她没看到二哥,只看到站在廊芜下的秦夷简。

日光扶疏,落了秦夷简满怀,他怀里抱着数枝梅花,粉白花瓣后,是一双温润的眉眼。

那一刻,她突然感受到春日是那样的明朗温和。

凝望许久,宋识又想起了许多事情,她牵起唇角,吻上他的嘴唇。

反正是梦,梦里是能够放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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