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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兴灭继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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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杙阴沉着脸,起初汪俊贤拿着那篇文章到他跟前一通解说,他确实怒不可遏,当即命人把写这篇文章的人揪出来严惩,但今日见到那些证词,即便在气头上,也明白是有人刻意设计,便打算把审理此案的蒋伍德召入行在再行询问,岂料宋文通带着这篇文章主动出现。

那时候,他恍然知道,这篇文章是宋识所写。

“拖下去,他受何人指使,全都问清楚。”

张循抱拳领命,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两名殿直(1)立刻上前押起蒋伍德拖到外面。

蒋伍德脑中如五雷轰顶,拼力压低身子叩首哀嚎:“官家,臣知错,臣知错了!”

赵杙低下头,瞥见蒋伍德的手碰到自己的袍角,顿时目露厌恶,“问清楚以后,不必留活口。”

说着,他令张循打开牢门,缓缓抬步走到宋识面前,他有许多话想说,可看到她腰间的那块玉佩,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半晌,赵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篇文章是你写的。”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叙述。

宋识也从没想过否认,便微微点头。

赵杙弯起唇角,眼中却无甚笑意,“言辞锐利,锋芒毕露,那不是宋尚书的风格,只有你,还有绍安,才会这样直言不讳。”

宋识道:“可官家并不喜欢这种毫无避讳的话。”

“不,那篇文章朕很喜欢。”

赵杙抬眸望着她,灼灼目色中慢慢浮现一抹苦涩,“人君惑于馋邪,不用忠良而纵奸佞,将以亡国,朕亦深有同感,这样的话,朕曾经对爹爹说了无数次。”

太上皇帝昏聩无能,放任奸佞专权,排挤贤良,致使大宋险些覆亡,宋识默然一瞬,道:“官家既然明白,为何还不肯罢用黄茂仁与汪俊贤?”

赵杙垂眸笑了笑,“他们是朕的故旧,曾护过朕性命,拥立朕登基,朕岂能不仁不义?”

宋识目光沉静,“昔日他们是救官家于危难之中,可救官家之人,却不止他们,还有秦居敬。”

赵杙神色微黯,心下仍有不忍,“右揆(2)这次做的是有些过了,可他于金人手中救朕性命,又一路护送朕抵达南京,这份恩情,朕实在难以舍弃。”

宋识冷笑:“所以官家宁可舍弃忠良,也不肯舍弃一个奸佞?”

赵杙知道她指的是哪些事情,不由上前一步,解释道:“并非如此,朕……”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个字背负的太过沉重,每日各种政事压得他喘不过一丝气,也将他少年时期的雄心壮志磨得几不可见。

宋识道:“秦枢密与绍安皆为社稷而死,他们抗金不止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官家,为了大宋,可汪俊贤呢,不顾社稷安危,对金人乞和称臣,官家坚持任汪俊贤为相时可曾想过他们?”

她笑了笑,又道:“官家怕是不知道,妾的大哥被污蔑贪墨,与他脱不开关系;妾效仿太后娘娘变卖私产筹集军费,他以贪墨案库银未全数找到为由,唆使御史将此事与贪墨案相互牵合;还有官家方才念的那句文章,‘将以亡国’这四个字是被别人添上的,妾不知何人在字版上动手脚,但官家应当已经猜到了是何人授意。”

赵杙拧起眉峰,昏暗的烛火照在他的额角,刻出一道道沟壑,他极力抑制住内心的痛苦,“阿……阿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绍安,更对不起秦枢密。”

少年相识以来,赵杙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他抬起脸,露出满面痛色。

“朕日日痛思旧时之失,苦谋中兴良策,可朕……根本想不到良策,阿识,你没有亲眼见过,你根本不知道金人的兵士有多厉害,他们所向披靡,我们无兵无将,无钱无粮,朕只怕一念之差,万千将士千里奔命,最后却埋骨荒野,朕更不想苦心谋略数年,最后仍摆脱不了亡国的命运。”

“无兵无将,那便练兵选将,无钱无粮,那便筹钱筹粮,”宋识看着他,道:“兴灭国,继绝世,本就是艰难之事,官家倘若不下定决心迈出这一步,如何中兴大宋?”

赵杙愣了一愣,复又低下眉眼,无奈地笑了笑。

“官家是否还记得那次金人索要河间、中山、太原三镇?”宋识道:“三镇军民死守不从,不恃金人虎狼之威,若官家下定决心起兵抗金,天下士民必勠力同心,抵御金人。”

赵杙眸光微动,内心仍在纠结,却听得张循喊道:“官家,平江府有急报!”

他如梦初醒,抬眸看了宋识一眼,便退出牢房。

张循面色复杂,凑在赵杙耳旁低语几句,又将一封札子交到他手里。

赵杙脸色大变,“传信的驿卒现在何处?”

张循道:“还在驿站。”

赵杙稳住身形,握住札子疾步冲出牢房。

宋识觉得奇怪,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能够让赵杙如此着急。

张循道:“宋娘子,官家今夜来此,是想告诉娘子此案不再追究,外面已备好马车,天色已晚,宋娘子也早些回府。”

宋识低头道谢:“多谢殿帅(3),我再去看看孙掌事他们,官家看到的那些证词必然是蒋伍德严刑逼供逼来的。”

“那些人受了很重的伤,官家已命人把他们送出去了,宋娘子可不必再操心这些,”张循交待完这些,便转身追向前面的赵杙。

宋识弯身捡起榻上那块有问题的字版,虽然赵杙不再追究此事,但她一定要查清楚。

可站起身时,她看到窗洞外似乎燃着熊熊火光,还有一股火油燃烧的味道。

紧接着,外面有人不断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刺鼻的烟气扑面而来,呛得宋识连声咳嗽,她心底一慌,下意识抱紧字版,加快步子朝外奔去。

然而才出栅门,后颈处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听到动静,走在宋识前面的几名殿直纷纷回头,却见火势已蔓至牢中,炽热的火焰倏而窜升,仿佛要将狭小的空间全部吞噬殆尽。

浓烟弥漫,如同厚重的阴云,压得人难以喘气,疾步赶回的赵杙放下挡在脸前的衣袖,却怎么也瞧不见宋识的身影,不由神色一变,“人……人呢?”

方才人们才见起火,顷刻间便烧至牢中,必是有人在这附近浇了火油之类,张循面色凝重,当即抱拳挡在赵杙前,吩咐身旁几名殿直:“你们几个,快去救宋娘子。”

火焰的噼啪声令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转而抬起头回禀赵杙:“官家,宋娘子应是跑不及,被火隔在后面了。”

火光直冲屋顶,赵杙望着眼前一幕,身躯微微发抖,他怔愣片刻,一把推开张循,意欲冲到大火深处。

“官家万万不可!”张循大惊失色,伸臂拦住赵杙,奋力劝道:“火势迅猛,官家万不可行此冒险之举。”

殿直们立在火焰前,孰料牢房的木栅轰然断裂,横亘在甬道之中,崩落的火星有半丈之高,逼得众人不得不后退数步。

迷迷糊糊间,宋识觉得自己被人从地上拖拽起来,她晃动手臂企图挣脱,可是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张了张嘴,想去喊前面的殿直,却又呛进一口火烟。

但就在这时,身旁飘来一股芙蕖清香,拖拽她的人也不知何故,忽然松开双手把她丢回到地上。

宋识眼睫轻颤,她勉强将眼皮撑开一条细小的缝隙,依稀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倾身而下,那人动作轻柔,轻轻托起她的腰身抱在怀里,衣衫间的芙蕖香芬郁清幽,霎时驱散了她心间的所有不安。

只是他的身体,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冰凉。

倏地,她心头一震,蜷起指尖抓紧那人的衣袍,她想抬起头,想看清他的模样,可现在的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湿润从眼角缓缓溢出,她实在是不甘心,努力张开唇瓣,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喊出心底唤了千万次的名字。

“绍安……”

那人身躯一颤,几乎顿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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