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二月,晨光熹微中,细细密密的春雨织成一张罗网,将整个上京城罩在其间。
忽然一阵风来,将昨夜未曾合严的窗棂吹开一条细缝。窗外一树盛放的辛夷,在春雨的浸润下,香气丝丝缕缕地渗进屋内,浮到晏云缇的鼻端。
晏云缇梦中的辛夷花香也越发浓烈起来——
梦中,密不透风的室内,浓郁的辛夷花香自怀中美人的后颈散发而出,晏云缇被坤泽的信香紧紧环绕着,怀中美人犹不安分,低着头温热的唇瓣吻上她的脖颈锁骨,将自己后颈脆弱的腺体暴露出来。
雪白衣领的下方,如同晕染胭脂的淡粉色腺体近在眼前,坤泽的信香透过腺体一层层地弥散而出,挑动着晏云缇岌岌可危的神智。
晏云缇的指尖不知何时抚上坤泽的腺体,只轻轻那么按压一下,引得怀中之人轻哼一声,吻从她的脖颈上移开,怀中玉软香温的美人抬头看她,面容瞧不清晰,唯有蛊惑至极的泠泠低音传入耳畔:“咬、我。”
美人红唇一启一合间,晏云缇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被吞噬殆尽。
她抵在美人纤软后腰处的掌心用力将人压向自己,垂首,齿间犬齿抵上坤泽后颈的腺体,齿尖用力往下一咬,刺破脆弱的腺体,将自己的信香汹涌注入美人的腺体内。
她咬得太快,信香注入得太猛。
怀中之人不及反应,唇齿间先泄出一声低吟,那声音似泣似求,晏云缇不退反进,咬得更深了些……
“啪嗒”一声,风骤然将窗棂整扇吹开。
晏云缇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呼吸急促间,看到头顶熟悉的床帐,很快意识到自己又重复做了那梦。
近半个月来,她频繁梦到这旖旎奇怪的梦境。
梦中之人的面容看不清楚,醒来后只记得自己在梦中是如何欺人咬人,一再过分行事……
这梦实在荒唐。
她是中庸,并非乾元,焉有信香?又如何能将不存在的信香注入坤泽的腺体内?
可她为何多次梦到这奇怪梦境?
梦中那坤泽美人的信香,竟与这窗外的辛夷花香重合。
晏云缇只着一身白色中衣站在窗前,恰一阵风吹过,她伸手接过一片被风吹落的辛夷花瓣,指尖捻揉着淡紫色的玉兰花瓣,不由又想到梦中之人软玉一样的肌肤,轻轻揉捏几下,便留下数道红痕……
“姑娘怎么醒得这么早?”身后传来侍女琼兰的声音。
晏云缇回神,敛下心思,将手中的玉兰花瓣随手搁在窗边的高几上,合上窗棂转身道:“也不早了,今日还要进宫,先梳洗吧。”
今日是二月初八,宫中为了庆贺长公主的生辰,于瑶华殿举办一场千岁宴,赴宴之人皆是名门贵胄。
景宁侯府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这是晏云缇第一次进宫,琼兰和颂夏不敢有一丝懈怠,对着铜镜好一阵梳妆,直到铜镜里的少女挑了挑眉,一双明灿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出言道:“换个简单的发髻,簪子也素净些。”
“啊?”颂夏拿着那支漂亮的蓝宝石簪子,很是不解,“姑娘先前不是说,往年长公主的千岁宴都不大办,今年如此隆重,定是有别的缘由吗?”
这别的缘由也不难猜。
长公主是圣上的嫡长女,自小受尽圣宠,深得帝心,只是听说这性子生得淡漠,于情爱一事无心,至今尚未选驸马。
这次宫宴受邀者众,怕是有意让长公主亲选驸马。
这长公主的驸马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眼热。
晏云缇听出颂夏的言外之意,她从首饰盒里找出一支玉簪,递给颂夏,“那是别人的心思,我可没有那个想法。再说了,你家姑娘是中庸,又不是乾元。”
“中庸怎么了?”颂夏不以为然,但手上还是听话地散开晏云缇的发髻,重新绾起个简单婉约的发式,“我瞧着姑娘千好万好,且不说武艺,单论容貌,京都的那些乾元有几个比得上姑娘的?再说,坤泽和坤泽都能在一起,中庸和坤泽为何不能在一起?”
颂夏振振有词。
晏云缇无声轻笑,没有多作解释。
且不说她不是乾元,即便她真的是乾元,也不可能去肖想长公主的驸马之位。
她的母亲晏峤,乃是圣上亲封的景宁侯,多年来率军驻守南境,人虽不在京中,但景宁侯府的权势正盛。
如今储君未定,几位公主皇子皆有野心,已经有人以她的婚事来试探拉拢景宁侯府。
此时,若她的婚事和皇家扯上关系,无异于将整个晏家扯入皇家的夺嫡争斗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晏云缇更无心将自己的婚事变成一桩交易。
是以打扮得很是低调。
等到前院,外面天已大亮,雨散云收。
晏二夫人方黎正在和女儿晏云佩说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身去看,先愣了一下。
身后少女着一袭浅蓝色的锦裳,妆容和发饰很是简雅,纵是打扮得如此素净,可那张脸生得实在太过张扬明媚,叫人难以忽视。
她今日这身装扮是……
“二婶婶。”晏云缇屈膝见礼。
方黎立时笑着迎上前去,“不须多礼,马车已经在府门前候着了,我们先上马车吧。”
进宫的时辰不能耽搁。
一行三人坐上晏家马车。
堂妹晏云佩一如既往的静默少言,晏云缇注意到她今日过分华丽的装扮,心中大抵猜到方黎的心思。
这次的千岁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机会。
“云缇今日怎么穿得如此素净?”方黎忍不住问道。
晏云缇抬眸,笑着回答:“不瞒婶婶,我第一次进宫害怕得紧,怕引人注目,所以装扮得素了些,让婶婶见笑了。”
“哪里的话,”方黎亲热地拉住她的手,“没事,今日有婶婶在,莫怕。”
晏云缇不着痕迹收回自己的手,方黎还在与她说话,言语间不经意地提到她那“文采卓然”的侄儿方浚齐。
晏云缇不走心地听着,等到方黎问她的“意见”时,晏云缇认真地回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缇听凭娘亲的意见。”
方黎面上笑容一僵。
晏峤尚在边关驻守,如今晏云缇口中的娘亲,指的是那位八年前与晏峤和离的秋家二娘子——秋泠月。
两人闹到和离那一步,本以为晏峤会厌恶秋泠月至极,谁知前些日子晏峤从边关送来一封信,信中意思是,晏云缇的婚事需得经过秋泠月的同意。
方黎知道秋泠月的性子,她刚刚那一番对侄儿的夸赞之言,放到秋泠月面前,少不得要被怼回去。
方黎碰了个软钉子,笑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晏云缇乐得清净。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行至宫门前停下。
晏云缇走下马车,没走两步,一声低低的轻笑自身侧传来:“你今日这装扮险些叫我没认出来。”
晏云缇侧身看向身旁好友,上下打量一番,眼神说明一切。
谈宁一身华服,看出她眼中的揶揄,捏着帕子遮挡在唇间,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的心思,要我说啊,我们今日都是来作配的。”
长公主是坤泽,她未来的驸马定是乾元。
邀请她们这些中庸坤泽前来赴宴,不过是遮掩一二,免得目的太明显。
谈宁说着,又凑近些,声音更低:“我听说那位长公主容颜姝色无双,今日有幸一见,你可好奇?”
晏云缇眉目不动,声音冷淡:“不好奇。”
长公主生得什么模样,与她有何关系?
“也对,”谈宁放下帕子,不忘调侃一句,“你这性子,除了对剑感兴趣,怕是什么美人都乱不了你的心。”
美人。
晏云缇眉梢微动。
她近半月做的梦,梦中之人容颜虽看不清楚,但她下意识觉得应该是个清冷美人,求她“咬”的时候,嗓音清泠如冷泉碰撞心间……
心神分散间,一行人已走到瑶华殿前。
晏云缇抬头看去,只见朱甍碧瓦,玉砌雕阑,这座圣上为贺长公主周岁生辰而建的殿宇,实在气派。
她们入正殿赴宴,眼见千岁宴开始的时辰已至,连主掌后宫的容贵妃都已入殿,那位传闻中的长公主却还没露面。
长公主乃是先皇后所生的长女,听闻与这位容贵妃的关系并不太好。
这次千岁宴是由容贵妃一手操办,长公主至今未出现,或许有给容贵妃难堪的意思。
身边细语猜测不断。
晏云缇低头嗅闻杯中酒香,毫不在意殿中的风起云涌。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外面内侍传来尖细的一声:“长公主到!”
随着内侍话音落下,殿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晏云缇低着头,余光看到一片紫色的裙摆闪过,而后上首传来女子淡冷的嗓音:“不必多礼,诸位落座吧。”
晏云缇脊背一僵。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长公主的声音……为何和梦中美人的嗓音有些相似?
这怎么可能?!
千岁宴正式开始。
各家进献贺礼,自有想要出风头的,拿着各式巧思的贺礼上前企图搏长公主一眼。
晏云缇心中犹疑不定。
景宁侯府的座位离上首不算特别远,如果她想的话……
晏云缇缓慢抬眸,她的视线不断上移。
坐于上首的长公主察觉到什么,她的视线微偏,正巧落进少女那双微微瞪圆的桃花眼中。
而坐在下方的晏云缇,在看清长公主面容的一刹那,梦中美人的面容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她仿佛看见,长公主泛着雾气的双眸看向她,红润的双唇启合间,吐出那两个字:“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