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目前为止,对他一切行为的分析结果都显示许衿没有问题,也就是说他的确是个普通的新人玩家。
那么从一开始就被所有人闭口不提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他们两个之间,究竟是谁开了挂?
在上个故事里,一个没有天赋的新人开不了挂绝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性。
在场不论是谁都心知肚明。
易往眸光彻底暗了下去,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死水,暗潮汹涌。
身旁静了好一会儿,只有猎猎劲风窜过耳际。
“嗯,好吧,你说的对。”好心当成驴肝肺,许衿脸上挤出一个笑来,嘴角扬起,但心里却在暗暗骂易往不知好歹。
说完,他也不欲再劝,真就照着易往所说的那样将位置挪到了墙边。
两人一人走一边,明明是在同一条道上,可中间却像是一条楚河汉界。
图书馆每一层的灯都打开了,一派光明;但楼道内却不见任何一盏灯的身影,不知道那些怨鬼是不是因此才更倾向于直接破窗而去。
难道怨鬼也怕黑?
到了三楼,地面已经滑到了不能行走的程度,像是半融化的冰面,面上浮出了一层湿水淋淋的未知液体。
许衿看到了实木门下露出的一线亮光。
“门是锁着的。”许衿扶着门,门上有一个老式铁锁,锁链缠在门把上,锁孔很小,但他们根本没见到过任何可能插/进去的东西。
许衿看向易往。
易往丝毫不慌,既然决定了要上三楼,他也不可能没考虑到这种情况。
他在空中抓了把泛着银光的钥匙出来,拿起锁头,仅仅是将钥匙靠近那小小的孔,骤然间钥匙发出更为刺眼的白光,在两人眼前化为了一滩铁水,铁水如星河般流动,熠熠生光,被倒进了小小的模具里。
这是易往第一次在许衿面前展现自己“暴力通关”的其中一种方式。
无数次故事中积攒下来的道具早够他横着走了。
“那就打开。”易往这话说得太轻松了。
钥匙发出的剧烈白光足以照亮以门为圆心以他们俩为直径的方寸之地。
许衿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门前的易往手握光源,离钥匙最近,光将他覆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就连睫毛都清晰可见。
不得不说,易往这张脸是真的摄人心魂,无论是单薄的唇线还是挺拔的鼻梁都那么万里挑一。
……怪不得易往会是个同性恋,这张脸看狗都深情,会被同性喜欢也不无道理。
许衿的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看着钥匙的白光渐淡,易往轻轻将重铸好的钥匙一扭。
“哐当!”金属真的落了下来!
铁锁掉到地面上还滑了好几米出去,但两人已经无暇顾及了。
实木大门没有了铁链的桎梏,缓缓向外张开了口,许衿退后一步,以免门砸到自己。
门内的光终于向他们敞开了怀抱,但等许衿看清里面的景象,他睁大了眼。
门内的光被割裂成了两部分,天花板上撒下来的顶光是正常的白织灯光,而地面上居然泛着刺眼的红光!
两种强光一同刺激着来人的眼睛!
门打开的一瞬间四周温度骤降,迫近于零!
一阵肉眼可见的寒气飘散出来,扑了两人一脸,而这也意味着门内的温度只会更低,足以让空气中的水蒸气液化……
水雾散去,血光乍现,骄阳中学校图书馆的三楼向来客重重撕扯开了神秘的面纱。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影跌坐在在最中央,头深深埋下去,脖子伸伸缩缩,像是在啃食什么东西,灯光和血影将他整个人镀成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宛如红白世界中的分界线。
听到声音,那人进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机械地扭过了头。
他的下半边脸浸在血光之中,嘴边的血迹和红光完美地融为一体,手中托着的还剩半边的心脏上面全是牙印,血水啪嗒啪嗒顺着纤长龟裂的手指往地上流。
长发散乱一地,地面上的血渗透进去,像是被吸收了一般,从发尾一路蔓延上去,此时……他的模样简直和西方神话中浑身赤红的恶魔撒旦如出一辙!
“……魔鬼。”
易往看着这个惊悚的场面突然道。
而许衿则已经完全僵住了,不是因为三楼太冷,也不是这个场景太过诡异可怖,这一切仅仅都只是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的魔鬼有着一张他记忆中尘封已久的面孔——
江双双。
或者说,没有戴眼镜的女老师。
江双双身下有一副碎掉的黑框眼镜,镜片上满是血污,血早在低温中干成了血痂,但只要她再将镜框架回鼻梁上,俨然又能恢复成女老师的模样。
江双双高中的时候不戴眼镜,加之他们分别了几年,因此许衿一开始就没能认出教室里将自己真实面容藏在镜片下的女老师——江双双。
但江双双为什么会在故事集里?!
按理来说,这个所谓的为了筛查异常因素而存在的故事应该就只有他们四人才对,江双双就算也是故事集里的玩家,也不可能作为玩家出现。
那她就是个普通的NPC?
江双双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的心脏上,即便是现在转过头来,从头到尾看他的眼神也并无不妥,似是真的不认识他。
许衿确信自己这两年来的变化绝对没有大到江双双认不出来。
脑海中的记忆浮现。
遥想当年学校艺体节,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们班排练的那个话剧。
一开始是作为班长的江双双临近演出都没能选出班级话剧里合适的主角扮演者,她只好第三次找到许衿求他来帮这个忙。
她当时说:
“我知道其实你不喜欢演话剧,平心而论,你也的确并不适合扮演剧中勇敢的主角,因为你实在是太漂亮了……这不是任何阴阳怪气,而且虽然你看起来就和主角一样杀伐果断;可偏偏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有一颗无比柔软的心,我真的从心底欣赏你,许衿,我想不管是你的脸还是你这个人我都会终生难忘。”
“如果毕业后哪天遇见了你,只会是我最先认出你。”
江双双这话实在是过谦了,她自己就是班里公认的班花,还不至于有人再见到她会认不出来。
可许衿是个观念很简单的直男,他不明白江双双为什么要用漂亮来形容他,以及为什么班上还有男生开玩笑说他和江双双并列班花。
江双双对待他总是很真诚,但许衿知道,她对自己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因为江双双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眼中只有对上帝创造的艺术品的欣赏。
于是那年,许衿真的就这么答应了下来。
最后事情也如江双双所愿,许衿的脸撑起了整个话剧的颜值,一出场就收获了万千尖叫声,虽说欠缺了点演技,但的确让全校都毕生难忘。
也算是一个很有挑战的经历。
如她所说,江双双不会想不起他的这张脸。
除非,这不是江双双。
有了这样的推断,许衿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沉寂了下来。
三楼的地面是用血浇筑而成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滑冰场。
冰雪的源头就在中央,越靠近门口的地方血就越稀,因此他们在门外才会感到地上油腻腻的,但其实并不是油……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血液。
浮于空气中的铁锈味令许衿有些反胃。
讪讪一转头,许衿发现易往正盯着自己出神。
他也感受得到易往对自己的戒备,所以他现在还不能在易往面前暴露他认识江双双这件事。
但易往察觉外露情绪的能力也是一绝,他敏感地追问,循循善诱道:“怎么了?”
许衿和这人相处有段时间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又在用虚伪的嘴脸套话。
合理怀疑易往的天赋是不是散发自己的魅力。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
他可是直男。
许衿心里呵呵笑几声。
“没有,她怎么会在——”
许衿当然不会坦白,但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一切就如慢动作镜头般开始变幻!
放眼望去,江双双扔下了手中的半颗心,眼中闪烁着妖冶的炽烈红光,不知怎么触怒到了她,她刹那间竟如离弦的箭一般闪身而来!
周遭失去了应有的颜色,恢宏的地狱在两人面前初绽血色的一角!
血凝结而成的地面更便于怪物的移动,在这里和江双双周旋毫无胜算!
浑身的血液在冰天雪地中凝结住,寒意更甚,源源不断的冰霜扑面而来。
许衿猛地回头,实木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现在三楼彻彻底底变成了江双双的领地,除了解决她别无他法!
一阵劲风拍来!
江双双血迹斑驳的手出现在许衿面前!
情急之下,许衿在心里默念了两个字,随后以最快的速度取出了那半截绳!
泛着紫光的绳子在他手中产生了极大的力量,他毫不犹豫把绳丢了出去!
半空中的一级道具自己飞到了江双双的手上,将两只手紧紧禁锢起来,顷刻间粗绳如健壮的蟒蛇般缠了上去,江双双当场就动弹不得!
她的身体早已不受控制,整个人的状态和外面饥饿的怨鬼一模一样,即使身体被死死桎梏,血盆大口仍在不停张张合合,模拟进食的动作。
“这绳子控制不了她多久,只有一半,也就只能发挥出它一半的威力。”易往猜到这是上次林凡带进去的那个道具,一半用在了他身上,那许衿最多只有半截。
绳子只有半截,堪堪够绑几圈,江双双非人的力量一直在与其抗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挣脱出来。
“你觉不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
他们目前一定是不能直接杀死江双双的,也就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许衿看着地面沉思。
“地狱九层。”易往明显也想到了这点。
他们一直以为废弃教学楼楼梯间里的那幅画只是蕴含的作者自我感情/色彩偏浓重,却没想到那幅画居然就是写实的!
图书馆三楼溢着血的地板其实就是画中一片猩红囊盖的冰湖,那中间啃噬心脏的江双双……
就是魔鬼。
“那犹大在哪儿?”许衿反应得很快,问出了他们在画作前就疑惑的问题。
江双双的身体不断在沾满血的地板上蠕动着,如同被切断了身子的蚯蚓。
她愤怒地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刺耳的嘶吼,应该是在咒骂将她捆起来的许衿。
“可是这幅画里面本来就没有犹大。”易往说。
许衿怔愣住。
……原来是这样。
别一直盯着画看,会死的。
原来尤婷的话是这个意思。
“你说……我们是不是就没有离开过楼梯间?”许衿再次将这里荒诞的景象尽收眼底,得出了一个更为可怕的结论。
易往垂眸,眉头皱得更深,整个人的气质更加阴沉,他沉重地说道:“对,我们一直都在那幅画里,从尤婷带我们走向我们以为的‘操场’的那时候我们就已经被吸进去了。”
“我们现在在画里……”许衿喃喃道,“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最早的一幅,三年前。”
易往会记住这幅画上写的时间也是因为谢雨一开始在嚷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许衿摇摇头,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可能!三年前的女老师不可能是骄阳中学的在校生!”
猜到许衿的意思,易往有些惊讶地看向角落扭成蛆的江双双,仔细一看,她穿的居然是和尤婷一样的短袖校服,只是被鲜血染红了,校徽也看不清,他一开始还以为她穿的是一袭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