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周文静的描述，人是在7点半以前在大桥上跳的，徐知夏现在过去完全来得及。

如果不行再来几次也是稳的，她很有把握。

顺便在周文静视频打过来之前发消息让她来阳光便利店。

一切尽在掌握。

快看到桥的时候，徐知夏路过水果摊听到吵得激烈，说是吵不如说一个大嗓门男人在乱叫。

她靠近看到光着膀子的黑皮胖男人口沫四溅地指着人骂，骂着骂着还要上手揪人胳膊。他对面是个戴眼镜的女生，看起来十几岁，穿着长袖长裤，头发披着。

徐知夏站他背后冷不丁喊：“你干嘛呢！”

黑皮胖子一抖，回头看到是她，又扯着嗓子嚷上了：“同伙来了是吧，组团来占我便宜？”

听他这话，徐知夏脸都皱起来了：“谁要占你便宜，你也不照照自己。”

黑胖怒了，指着她：“就你好看？”

徐知夏不理他，去看旁边拎着袋桔子的女生，女生一直红着眼睛不说话，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人家也比你好看多了，你凭什么说她占你便宜。”

黑胖气到仰倒：“哪来的小屁孩，我说的是她占我果子便宜，非说在我这买了坏果子，让我给她换，谁知道是不是在我这买的？在别人家买了烂的赖给我，我可不认。“

“就是在你这买的。”女生憋出一句硬邦邦的话，声音有些哽。

徐知夏听懂了，这是维权受挫了。

“这不简单，不是有支付记录吗，你把今天一天的记录拿出来看看，是不是就在这一家水果摊消费了。”

女生立刻拿出手机：“我刚刚就说了给他看，他不肯看。”

黑胖：“万一是她家人买了，喊她来换的呢？刚刚她自己说了是她妈让她来换的。”

徐知夏烦他，觉得这黑心商家胡搅蛮缠，她手里还有人命要救呢，直接从袋子里拿出两个桔子，和他摊上的对比：“这明眼人就看得出来是你家的，如果它会说话，现在就该喊你爸爸了。”

“爸爸爸爸，你为什么不认我呀。”徐知夏拿着桔子要去碰他的两个黑胸。

隔壁摊位的老板帮腔：“确实像。我早说他家水果不行，平时就喜欢缺斤少两，昨天还看到他偷偷压秤。”

看热闹的路人哗然。

“靠，女疯子！”黑胖一把扯过那袋桔子，“爷认栽了，给你换，行了吧？”

“我们自己挑。”徐知夏喜欢吃桔子，能够肉眼识别甜度，迅速挑了袋好的给他看，“没多拿您的吧。”

“滚。”

徐知夏冲他翻个白眼，刚想把袋子递给女生，就发现她低着头眼泪滴滴答答往下掉。

徐知夏愣住，拿着那袋桔子不知道怎么送出手。

“谢谢你。”女生忽然拿过那袋桔子就跑。

徐知夏看她也去桥上，忙追了上去，跑了一会就停下了，她听到了小小的抽泣声。女生坐在了桥下的一个长椅上，两只手抱着胳膊，弯着腰，背部抖动。

徐知夏替她难受，问：“你怎么啦？”总不会因为一袋桔子哭成这样。

女生拿下眼镜抹了抹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开了几次口，都被哭腔压了下去。

徐知夏干脆坐在她旁边。这里可以看到桥上，有人过去爬桥杆她能看到。

“来，吃桔子。”徐知夏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从袋子里拿出来剥了个，递过去几瓣。剩下的自己吃了，好甜。

女生接过去慢慢吃了。

大概是桔子确实好吃，过了许久，女生终于慢慢开口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女生小声说，语气带上了不好意思，“我没想和他吵的。”

徐知夏也没好意思说你那不叫吵架，叫挨骂，“你心情不好吗？”

女生点点头：“和家里吵架了。”

最好是吵架。

徐知夏：“那就离家出走，吓死他们。”

女生有点犹豫：“那他们会生气吧。”

“你都气哭了，让他们生气下不应该吗？”

“……可是捉回去还是会被打。”

徐知夏一口气没上来，“你多大啦？为什么还打你？”

“15，下半年上高中了。”女生脸低下去，很为此羞耻的样子，“我总是做错事。”

“哪有人不做错事，你爸妈犯的错肯定比你多，他们仗着自己没爹妈，为所欲为。”徐知夏安慰。

“……我爷爷奶奶还在。”

“对不起。”

“所以今天也因为买到了坏桔子，被家里骂了？”

女生点点头：“也没有很值钱，她非要我过来换，我就想先跟老板问问能不能换，不换我就重新买，可是他上来就骂人。”

“真是畜生。”徐知夏痛骂。

女生犹豫了一下：“也，也不至于，老板说得也有道理。而且最后也赔给我了。”说着想到什么，慌慌张张站起来：“我得回家了，天要黑了。”

徐知夏替她担心，想了想，说：“那你先回家，如果回去还挨骂挨打，你就跑，离家出走，去那家阳光便利店找我，我今天晚上都在，可以请你吃东西。”她手往来的方向一伸。

女生揪着袋子，纠结了下，终于还是轻轻抱了抱她：“谢谢姐姐。”然后赶紧跑开。

徐知夏在原地呆了好一会。

谢谢姐姐。

她一下子捂住胸口——她被人说“谢谢姐姐”！

她现在可以跳着跑一千米然后打三个黑皮水果店老板！

再说一声吧！求你了！

徐知夏就看着桥的方向发着愣，直到眼睛被一头绿毛刺了下。

“徐知夏？你在路边等我？不是吧，这么痴情？”周文静坐在小电驴上，一只脚踩着地。她本来都过去了，越想越觉得路边椅子上这个人侧影很眼熟，又倒了回来。

徐知夏愣了下，看看时间，7点20分。

她有点疑惑地看看大桥，无事发生。迟钝地，忽然心里一激灵——该不会就是刚刚那个女生吧！

徐知夏一下子站起来，感觉一阵后怕。

可是怎么看那女孩也不像想不开的人啊，自己替她骂人的时候，她还帮别人狡辩，多正能量啊。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周文静在开玩笑，事实上根本没跳江这件事。

想到这，徐知夏不满地跨上车，捶了下周文静的背：“走你。”

知不知道她重开一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失去的可是爱情和尊严。

这回来的时候周文静看到了沈皓，忍不住拱拱徐知夏：“行啊，追人追到这了，你不是说移情别恋了吗？”

徐知夏：“没有法律规定女人不能同时追求两个男人。”

“那倒也是。”

徐知夏看到沈皓就高兴，跑过去和他说话。

周文静对沈皓印象也不错，平时没少请他帮忙写作业，于是也快乐地加入了群聊。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下午那件事。

周文静消息灵通，人没到但是堪比亲临现场：“……他们一开始还不信呢，什么杀人犯埋伏在校门口，班里几个男生已经举着凳子准备出去干架了。”

“凳子必然不行。”徐知夏推测，“可能需要炸药。”

周文静：“哪种炸药？”

徐知夏：“不知道，总之越强越好吧。”

周文静摸着下巴：“我倒是有一点。”

徐知夏呆滞地看着她：“你家里藏了原子弹？”

周文静：“……”

周文静从小就是个军事迷，外加手工达人，最佳战绩一个暑假手搓两把真枪，曾经带着徐知夏去山里打野猪，两人枪法都练得很好，这导致徐知夏盲目崇拜，周文静说她家有原子弹，徐知夏都信。

沈皓听她们越聊越违法，忍不住提醒：“最好还是不要带出去玩。”

按目前的联邦法律，市民私自持有杀伤性武器完全不合法，一旦被发现，最少也罚款拘留。

徐知夏：“我们不是玩，我们要拿来打怪物。”

周文静觉得不现实：“不是说刀枪不入？”

徐知夏仔细回想那个怪物的形态，总体来说还在人类的想象范围内，这说明它有迹可循，是生物，不觉得会有生物真的刀枪不入。

如果哪天真的出现了什么碾压一切的高维生物，那将一定不是人类大脑可以想象的存在。可能光是看一眼，都要疯掉。

按沈皓的记录，目前巡安部还没有尝试过对它进行爆破。

一个是因为它大多出现在市民聚集区，很容易误伤，还有一个是它会“隐形”，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消失，这很难炸准。

当然隐形这一点徐知夏也打了问号。

——主要还是双方交锋的时间太短了，敌人像在粮仓里乱咬的老鼠，咬一个洞换一个地方，找到它需要时间成本。

徐知夏其实有些忧愁，如果今天没有金手指，她已经挂了。

世界上和她一样忧愁的人不在少数，网络上有关“外太空入侵”的言论甚嚣尘上，甚至有不嫌事大的专家出来发文，声称这是一场宇宙对人类的清洗行动。

真够自恋的。

宇宙还有空管你。

恐怖、庞大、暴力、未知，这几种特质同时杂糅在一个敌人身上，这让一小部分灾难思维较重的人产生了恐慌，网络上能看到有些人的极端言行。

但是没有引起太大骚动，人们总体还是持乐观态度。

虽然它们恐怖，但是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受害者还不超过20人，还不如每天被普通感冒带走的人多。

就像家里的移动电源，知道它有可能爆炸，甚至会烧死人，但是炸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也不可能因为担心电源爆炸而不回家。

对此事网上最热门的评论：被异形杀死的概率小于飞机失事，如果真的遇上了，也算独一份死法，够轰轰烈烈了。

这样的言论非常有抚慰效果，但也导致一些本就想不开的人真的试图在街上游荡找死。当然没有成功的。

也导致徐知夏放弃了去炸怪物。

徐知夏和周文静坐在便利店里玩了一夜，直到天快要亮，两人才有些困意。

那个买桔子的女孩一直没过来，徐知夏猜她应该不会来了。

周文静：“回家呗，我送你。”

徐知夏只能恋恋不舍地和沈皓告别，最后在第四次说再见的时候被周文静拽了出去。

遥远天空泛起微微的白，店里的灯光在门口泼出一块暖黄色，徐知夏在清晨潮湿的空气中伸了个懒腰。

“姐姐，给点吃的吧。”一道声音，带着点含糊和傻傻的笑意，从旁边传来。

徐知夏看过去，是个疯疯傻傻的流浪汉。

她包里有刚刚店里买的饼干，另外还摸到两块水果糖。

“糖，是糖。”流浪汉笑着痴痴地咬着糖果的塑料外衣。

徐知夏帮忙剥开：“包装不能吃。”

这个人她们都认识，这一片只有这一个流浪汉，说起来还是她们俩的学长呢，只是高考完出了什么意外，没来得及入学就疯了。十几年了只在靠近高中的这两条街游荡。

周文静在包里翻到两个小面包，丢给他：“快走吧，别在别人店门口，不然又要挨骂。”虽然他不懂挨骂是什么，大概也不知道什么伤心不伤心。

徐知夏想到前阵子看到的公告，据说为了维护城市面貌，不再允许社会闲散人员在街上露宿。

“可能会被送进精神病院吧。”她猜。

周文静忽然好奇：“你说他会不会有的时候是清醒的。”

“有的吧，就算是严重精神病，也会有清醒的瞬间。”徐知夏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影片。

周文静：“可惜没人期待他清醒，我爸小时候和他一块摸过鱼，说他是个孤儿，从小寄宿在亲戚家。”

徐知夏想起什么，也开始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