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欢站在洗手池边，打开水龙头，双手捧水不断浇着面部，水很清凉，让她因为喝酒还有热烈的包厢K歌氛围导致的面颊热度退散了些，她许久没在镜子里好好看过自己了。
现在只感觉镜子里的脸陌生又熟悉，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以前做美妆，还知道怎样放大自己的优点，让自己更好看。
也许就是因为好看，还那么蠢，所以那么轻易被人算计，差点被蚕食殆尽。
原谅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这些归咎于长得太好看，又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开始变得再也不花费时间跟精力在穿着打扮上，她都记不清距离上一次化妆是什么时候了。
李玉哲唱着逆战，使不完的牛劲，隔着两道门都挡不住他的嗓音。
裴欢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水珠，靠在卫生间的墙边，掏出手机，神情恹恹地看着屏幕里，一个小时前万峥发的消息，她还没有回复。
他的叮嘱非常有必要，无论是气氛所致，还是晚餐重口的原因，她都没少喝加了冰块的酒，虽然度数不会很高，但架不住她喝了一杯又一杯。
在屏幕上敲敲打打半天，也不知道回复什么好，问他事情处理好了没，要不要下来唱歌？还是回复说，哈哈万老师真是料事如神，我真的喝了不少呢。
删删减减半天，一句话都没发出去，正打算收起手机出去接着唱歌。
万峥：【怎么了？】
裴欢的手顿住，下一秒是他拨过来的语音电话，她点了接通，把手机放到耳朵边。
“万老师，你处理好事情了吗？要不要来唱歌。”
万峥轻笑一声，“你一直正在输入就是为了这事呀？”
裴欢被他笑得耳朵酥麻，偷偷将手机换了一边，用手揉了揉右耳，寻思他怎么知道，难道一直盯着手机？
裴欢含糊道：“差不多吧。”
可能是这段时间习惯了有万峥在，今晚没有他，总觉得不是很安心，在听到他说，“过会就下来，”便满意的勾起嘴角。
万峥还没有挂断，他问：“今晚玩的开心吗？”
“开心吧？”
他又笑，“开不开心都还不确定吗？”
“是啊，因为我一直在想万老师你是不是找的借口不一起来玩，在想是不是下午我睡着那会，你被人排挤孤立啦。”
裴欢终于还是以开玩笑的方式，直接问了出来。
万峥哑然，电流声在两人的耳边跳跃，又像是心跳声，平缓平缓“biu”的又拔高。
包厢那边换了人唱歌，是男女对唱，好像还是情歌对唱，裴欢一时也听不清是谁的声音，谁在唱。
“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想呢？”
裴欢扒拉着水龙头，打开，关上，又打开，又关上乐此不疲。
万峥听她不吱声，又笑了下，“成年人怎么会被排挤孤立呢，你不要多虑，好了，我马上……”
裴欢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于是也不等他说完，直接挂断了语音。
镜子里的她脸颊鼓鼓，被气的，看了会儿又被自己的模样气笑，重新洗了把脸，准备回到包厢。
卫生间的门一打开，程毅唱着一首很狂野的歌，他的声音辨识度很高，裴欢不怎么听新出的华语音乐，只感觉这歌词有些烫嘴，巴拉巴拉……也不知道他唱的在不在调上，好在不难听。
裴欢的情绪回落，手里把玩着手机，压根没有注意身边环境，黑暗中，有人幽幽来了句：“怎么这么久。”
“妈呀——”
裴欢差点被吓得灵魂升天，发现是万林后，她直接锤了过去，“有病啊，在这吓我。”
“你自己魂哪去了，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你都没看到。”万林高举手里的烟，防止她打过来的动作被烫到。
“烦死你了。”
裴欢也不知道他在外头待了多久，有没有听到什么，算了，无所谓，她直接绕开他径直走向包厢，万林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问：“他们还在纠缠你吗？”
“没有。”
“那你怎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骗人，你都躲起来哭了。”
“……”
裴欢蓦地转身，万林及时刹住脚，只见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不算明亮的光线下，她的整个人仿佛加了层柔光滤镜，额前的头发被打湿，脸颊也沁着几颗水珠，显得她格外脆弱。
她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出让人浑身一冷的话，“万林，你不要管我了，你帮不了我什么。”
裴欢知道他或许真的很关心自己，但他都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也许他是忙着追求人，已经分心乏术，根本不了解她，不理解现在她的感受，以至于他的关心反而让她觉得负担，觉得麻烦。
但是她一点也不怪他，真心建议不用把多余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她会自己好起来。
万林却被这话伤得开始语无伦次，口不择言：“裴欢，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让我不要管你？我不管你，谁来管你，你父母在乎你吗？”
话刚说完，他就反应过来，内心咯噔一下，裴欢的脸撇向一边，恰好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搬上，只听她轻“呵”了一声。
那是自嘲的笑声，微微颤抖的肩膀也暴露出她此刻受伤的心。
万林心中一痛，“对不……”
“你进去吧，我困了，先上去睡了。”
万林还想说什么，她投过来的眼神冷漠至极，也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往楼梯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万林内心悔恨万分，但是已经没法挽回，在裴欢走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包厢，兀自靠在墙上又点燃了一根烟，指尖的香烟火光在空中明明灭灭。
裴欢闷着头上楼梯，万林说的那话不异于在她伤口上撒盐，自然是伤心的，只不过伤心没几秒，她又猛然醒悟，有什么可伤心的，这些都是事实，被人点出来又怎样，伤心难怪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想通后，便觉得很没劲，她抹去眼泪，表情也恢复正常，裴欢觉得自己又成长了，她已经能清晰分辨各种情绪，能很快把自己从情绪里分离出来。
从昏暗的地下休闲娱乐区上来，一楼的光线明亮得晃眼睛，楼下的隔音做的也极好，以至于到了一楼，便觉得四周都静得可怕，裴欢突然感到头痛，是一种闷闷的疼痛，她抬手按揉也没有丝毫减轻的迹象。
手机嗡嗡振动，她看了眼屏幕，是万林发来的信息，没有点开看就知道肯定是道歉的话，不想看，不想回复。
立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听到有人从二楼下来的脚步声，她抬眼，是万峥，也不想理他，微微侧身打算继续上二楼。
万峥伸出胳膊拦住她，“怎么了？头痛吗？”
裴欢蔫蔫地点了点头，又加了句：“刚还跟万林闹翻了。”
万峥听了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甚至都没问，而是让她上楼休息。
回到房间后，没有洗澡换衣服的裴欢直接仰躺在地板上，已经快十二点，她给李玉哲发了条信息，让累了就上楼休息，不要跟着熬夜。
还好他有小天才手表，省了不少事，用不着别人传话。
头还在痛，并且还有蔓延整个头的迹象，还想到过去的很多人很多事，多到她的头都感觉要炸开，裴欢在地毯上躺得昏昏沉沉，没有紧闭的房门被万峥一推就开，一声轻叹在空中散开。
她迷迷糊糊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万峥，便又闭上了眼睛。
他的脚步声传来，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到了茶几上发出的声响，而后在她面前蹲下，探手覆在她额头，语气温润：“头还很痛吗？”
“嗯……”裴欢的头脑混沌，因为他的到来，把她的思绪也拉回来，他的语气难掩担忧之色，她便想了下要怎么跟他形容这种痛。
她说：“就像，我磕到床角了，形成一片淤青，而现在有人针对的摁在这块淤青，很痛。”
万峥收回手，将茶几上的杯子端了过来，“你先起来，别躺地上，把这杯热牛奶喝了，看能不能缓解下。”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这样总会让她回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所以叫她生不出一点反抗的想法。
所以她只是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盘坐在地毯上，接过他手中的牛奶抿了一口，不烫嘴，温度刚刚好，紧蹙的眉头松了一分。
她说：“你都不好奇今晚发生了什么吗？”
万峥望着她的眼睛，到现在，依然觉得她的眼睛像被一层薄薄的雾隔着，原谅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更为贴切，只是觉得她的眼睛没有亮光。
他语气平静地回道：“我只是觉得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没有你自己重要，喝完牛奶去洗漱下，然后睡觉吧。”
喝了酒后的裴欢脑子反应的慢，听有人说什么都没有比她重要的话，便一时有些愣住，捧着热牛奶自语：“都没有我重要吗？”
“嗯，你最重要。”
裴欢嗤笑一声，闷头喝了几口牛奶，开口：“骗人，你之前还劝我要理解父母……”
还没等她说完，万峥就打断道：“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就轻描淡写地教你做事。”
裴欢愣了愣，没料到他这么干脆的承认自己的不对，倒是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他的语气认真，连裴欢的牛奶胡子都没能惹他发笑，接着说：“但是现在，我真切地认为你最重要，任何事任何人你都不需要放在心上。”
她下意识回：“你也是吗？”
裴欢的意思是，你，你的事，我也不需要放心上吗？